迷雾幽林,名不虚传。
参天古木的树冠层层叠叠,几乎完全遮蔽了天空,只有些许惨绿色的光斑透过缝隙洒落,勉强驱散着林间弥漫的、仿佛具有实质的灰白色浓雾。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叶气息和一种奇异的、带着甜腻的腥香,令人头脑微微发沉。四周寂静得可怕,连虫鸣鸟叫都听不到,只有脚下踩碎枯枝败叶时发出的细微声响,显得格外刺耳。
木青在前引路,他的身体在踏入这片区域后,似乎与周围的环境融合得更加紧密,脚步轻盈,仿佛不受浓雾的影响。但他脸上的忧色却愈发浓重。
“诸位小心,这雾气比前几日更浓了,那‘蚀灵妖蕈’的影响范围似乎在扩大。”他低声提醒,手中托着一枚散发着柔和绿光的树叶状法器,光芒所及之处,周围的雾气似乎被排开少许,但很快又会重新合拢。
林见素默默运转“无始轮回诀”,周身弥漫开一丝极淡的死寂道韵,那些试图侵袭过来的雾气与甜腻腥香,在靠近他身体尺许范围时,便如同遇到无形的壁垒,自行消散瓦解,无法影响他分毫。苏挽月体表有微不可察的冰晶凝结,将有害气息隔绝。赤狂和熊霸则凭借强悍的肉身硬抗,只是眉头微皱。玄苦周身佛光流转,口中低诵静心咒文,护持自身兼及身旁的墨渊。
越往深处走,周围的树木开始出现异状。原本应是生机勃勃的古木,树干上出现了不正常的灰败斑点,枝叶萎靡低垂,仿佛被抽干了生命力。地面上开始出现零星散落的、约莫巴掌大小的紫色菌类,形如伞盖,表面有着诡异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纹路,散发出令人不适的气息。
“这就是蚀灵妖蕈的孢子衍生体。”木青指着那些紫色菌类,语气沉重,“它们正在不断侵蚀这片森林的生机。”
又前行了数里,前方雾气稍淡,露出一片较为开阔的林间空地。空地的中央,是一口约三丈见方的泉眼,泉水本应清澈碧绿,此刻却呈现出一种浑浊的灰紫色,表面不断冒着细密的气泡,散发出更加浓郁的甜腻腥臭。泉眼周围方圆数十丈的土地,已完全被密密麻麻的紫色妖蕈覆盖,如同铺上了一层诡异的地毯。而在泉眼的正中央,一株足有半人高、伞盖大如磨盘的巨型蚀灵妖蕈赫然在目!它通体深紫,伞盖上的暗红纹路如同心脏般微微搏动,散发出强大的精神波动和侵蚀之力。
这便是源头!
即便是站在空地边缘,众人都能感觉到自身的灵力运转受到了一丝滞涩,更有一股无形的、充满诱惑与混乱的低语,试图钻入脑海。
“就是它!”木青脸色发白,显然受到的影响不小,“请诸位道友出手,务必摧毁其核心!”
“交给我!”赤狂早已按捺不住,狂吼一声,周身雷光爆闪,显化出丈许高的雷猿真身,一拳轰出,一道水桶粗细的银色雷蟒便咆哮着冲向泉眼中央的巨型妖蕈!
雷霆之力,至阳至刚,正是此类邪物的克星!
然而,那巨型妖蕈仿佛拥有灵智,伞盖猛地一颤,周围无数的紫色菌类同时喷吐出浓郁的紫色孢子烟雾,瞬间将泉眼区域笼罩。雷蟒冲入紫雾之中,竟如同泥牛入海,威力被急剧削弱,到达妖蕈本体时,只堪堪将其震得摇晃了几下,伞盖上留下一片焦黑,却并未伤及根本。
同时,一股更强悍、更诡异的精神冲击如同潮水般向众人涌来!这一次,不再是低语,而是直接引动每个人心底最深处的情感执念与恐惧!
赤狂眼前仿佛出现了万妖祖庭覆灭、族人惨死的幻象,狂怒更甚,攻击却失了章法。熊霸看到的是御兽山被强敌攻破,同门尽殒,双目瞬间赤红。玄苦佛心坚定,但耳边却也响起了无数怨魂的哀嚎与天魔的诱惑之音,令他诵经之声微微一滞。墨渊则陷入了阵法反噬、功亏一篑的恐惧循环之中。
就连苏挽月,清冷的眸中也闪过一丝波动,似乎看到了林见素在她面前道消身殒的可怕画面,按在剑柄上的手微微颤抖。
木青更是闷哼一声,脸色煞白,几乎站立不稳。
唯有林见素。
那汹涌而来的精神幻象,在触及他识海外围那层由无数次绝望与痛苦淬炼而成的“虚无心障”时,如同撞上了亘古不变的礁石,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掀起。各种纷乱的影像与声音,在他感知中,不过是微不足道的背景杂音,甚至不如前世抑郁症发作时的幻听来得真实。
“就这?”他心中淡漠地闪过与设定中如出一辙的念头。
眼看赤狂等人陷入幻象,攻势受挫,甚至隐隐有被反噬的风险,林见素知道不能再等。
他一步踏出,无视那浓郁的紫色孢子和混乱的精神力场,直接走向泉眼。所过之处,灰金色的“轮回印”领域自行展开,虽然范围不大,但领域内的紫色孢子如同被投入烈火的飞蛾,迅速消融、归寂。那诡异的精神力场也被强行排开,无法近身。
他的动作瞬间引起了那巨型妖蕈的剧烈反应,伞盖疯狂抖动,更多的孢子喷出,暗红纹路光芒大放,一股凝练到极致、足以让元婴巅峰修士瞬间心神失守的毁灭性精神冲击,如同无形的尖刺,狠狠扎向林见素的眉心!
这一击,蕴含着极致的污秽与混乱,是蚀灵妖蕈的垂死反扑!
木青失声惊呼:“道友小心!”
苏挽月亦是心头一紧。
然而,林见素面对这足以重创同阶修士神魂的一击,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那精神尖刺在进入他“虚无心障”范围的刹那,便如同冰雪消融,被那更深沉、更本质的寂灭意境彻底吞噬、化解,未能伤其分毫。
他已然来到了泉眼边缘,距离那巨型妖蕈不足三丈。
他缓缓抬起了右手,食指伸出。没有璀璨的光华,没有磅礴的气势,只有指尖那一点极致的灰暗,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
“寂灭指。”
一指点出,无声无息。
指尖并未触及妖蕈本体,但一股纯粹的、抹杀一切生机与灵性的死寂之力,已然跨越空间,直接作用在了那搏动着的、作为妖蕈力量核心的暗红纹路之上!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冰雪。那巨大的伞盖瞬间僵住,所有搏动的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灰败。原本弥漫在整个空地的甜腻腥臭骤然消失,那令人不适的精神波动也戛然而止。
覆盖泉眼周围的无数小型妖蕈,如同被抽走了生命力,迅速枯萎、化灰。
仅仅一息之间,那困扰木灵族多时、让元婴修士都束手无策的蚀灵妖蕈母体,便彻底失去了所有生机,变成了一株毫无灵性的、干瘪的紫色菌类标本。
泉眼中浑浊的灰紫色泉水,也开始以缓慢的速度变得清澈。
弥漫在林间的浓雾与那股压抑的气息,随之渐渐消散。
赤狂、熊霸等人从幻象中挣脱,看着眼前景象,皆是目瞪口呆。他们拼尽全力未能伤及根本的邪物,竟被林见素如此轻描淡写地一指灭杀?
木青更是激动得浑身颤抖,看向林见素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与感激:“多…多谢道友!解我族危难!”
林见素收回手指,脸色如常,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感受着体内略有消耗但瞬间便被涅盘火补充的灵力,心中古井无波。这蚀灵妖蕈的幻术与侵蚀,对旁人或许是致命威胁,但对他这曾在更深绝望中淬炼过的灵魂而言,确实……“就这”。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林见素却眉头微蹙,目光投向了那泉眼深处。在“无垢死冥体”的感知中,那泉眼底部,除了正在被生命古泉自身力量净化的妖蕈残余,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隐晦的、不属于此地的……阴冷魔气?
(第一百八十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