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似乎也在那一刻凝滞。
栖心阁的庭院,仿佛被无形的寒冰瞬间封冻。方才还充斥着灵力波动、悲壮琴音与决绝呐喊的空间,此刻死寂得可怕。只有那尚未完全散去的、属于归墟与时空乱流的微弱焦灼气息,以及弥漫在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泪水的咸涩,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足以撕裂灵魂的悲剧。
所有人的动作、表情,甚至呼吸,都僵住了。
他们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捆绑,死死地、无法置信地钉在庭院中央——那里,原本躺着江屿和苏雅的地方,此刻只剩下一尊冰冷的、保持着最后绝望姿态的石像。
苏雅的石像。
【苏雅·技叁·莲华转生·渡】的光芒早已彻底熄灭,连同她周身旗袍上那些曾随她心绪与力量流转而明灭的玄奥纹路,也一同陷入了死寂的灰暗。那件曾惊艳了时光、承载了十年守望与深情的旗袍,下摆已化为毫无生气的顽石,坚硬的线条凝固了她倒下的瞬间,凄美而残酷。
“……苏……苏姑娘?”厨娘的声音破碎得不成调,带着剧烈的颤抖。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想要触碰,却又在指尖即将碰到那冰冷石质的瞬间猛地缩回,仿佛那寒意会灼伤她的灵魂。【厨娘·技叁·五味归元·燃命】的效果早已因她心神的彻底崩溃和力量的二次透支而强行中断,反噬之力让她喉头一甜,呕出一小口鲜血,她却浑然不觉,只是痴痴地望着石像。
(【厨娘·技叁·五味归元·燃命】中断,反噬生效)
琴师按在琴弦上的手无力地垂下,那试图引导归墟残留气息的悲凉琴音——【琴师·技伍·空谷回音·引】,早在江屿化作流光投入漩涡的刹那便已戛然而止。此刻,琴弦上沾染了几点从他指尖渗出的血珠,那是他方才不顾一切催动微薄灵力试图完成江屿最后请托的证明,如今却只剩下无边的空茫与刺痛耳膜的寂静。
(【琴师·技伍·空谷回音·引】中断)
武生依旧保持着死死按住江屿肩膀的姿势,可他的掌心下早已空无一物。那具刚刚恢复一丝生机、传递出决绝意念的身体,已然消逝。他粗犷的脸上肌肉扭曲,虎目圆睁,眼眶通红,巨大的悲痛和无力感让他强壮的身躯微微佝偻,如同瞬间被抽走了脊梁。【武生·技贰·磐石守势·坚】未曾真正发动,他以肉身践行的守护,最终未能守住任何他想守护的人。
绣娘指尖的血尚未完全凝固,那几根以生命能量强行凝聚、用以稳定江屿状态的血色金丝——【绣娘·技叁·天衣无缝·织】的残迹,因目标的彻底消失而无声断裂,化作点点微光消散在空中。超负荷运转带来的剧烈消耗让她眼前发黑,几乎晕厥,但她强行支撑着,泪水无声滑落,看着那尊石像,仿佛自己的心也随着那旗袍的下摆一同石化了。
(【绣娘·技叁·天衣无缝·织】因目标消失强制中断)
星象师踉跄着,一步步挪到石像旁。他眼中的星辉彻底黯淡,只剩下一片血色的混沌与深不见底的绝望。他缓缓蹲下身,伸出手,极其轻微地、试探性地触碰了一下石像的手臂。
冰冷!
彻骨的冰冷!
不仅仅是温度上的冰冷,更是一种生机彻底断绝、灵魂被永恒禁锢的死寂之冷!
他之前那绝望的惊呼得到了最残酷的证实。归墟死气最后的反噬,叠加苏雅自身心念在目睹江屿自我放逐后的瞬间崩溃,导致她磅礴的生机与无法宣泄的悲恸发生了可怕的异变——**固化**。这不是普通的石化诅咒,而是由内而外、源于她自身力量与意志的终极寂灭。
“……生机……彻底固结……意识……沉寂……”星象师的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用锉刀磨出来的,带着令人心悸的绝望,“……几乎……感知不到任何……存在痕迹……”
黑客的身影终于从客栈门内冲出。他脸色苍白,脚步虚浮,显然【黑客·技壹·数据屏障·御】的超负荷运转也耗尽了他的心力。他看着庭院中的景象,看着那尊石像,瞳孔猛地收缩,整个人僵在原地。客栈系统的警报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歇,并非因为问题解决,而是因为最核心的“存在”已然消失,所有的预警都失去了意义。
(【黑客·技壹·数据屏障·御】超负荷运转结束)
栖心阁,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死寂。
风再起时,吹过庭院,卷起几片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却更反衬出这方天地的空荡与寂静。曾经萦绕在这里的温暖茶香、悠扬琴音、欢声笑语、乃至那些因“技抵宿金”而产生的各种能量波动……所有属于“栖心阁”的鲜活气息,仿佛都随着那投向时空乱流的流光与这凝固的石化,被一同抽干了。
栖心阁,空了。
它的魂,它的心,它的女主人,在这一夜,化为了一尊望天的石像,凝固了永恒的悲伤。
“哇……”厨娘再也抑制不住,放声痛哭起来,哭声在空寂的庭院里回荡,显得格外凄凉,“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苏姑娘……江先生……”
她的哭声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绣娘捂住嘴,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漏出;武生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青石板上,拳头瞬间皮开肉绽,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满腔的悲愤与无力;琴师闭上眼,泪水无声长流;星象师颓然坐倒在地,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黑客缓缓走上前,他蹲在石像边,伸出手指,极轻地触碰了一下石像心口的位置。那里,旗袍的纹路下,似乎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感知的温热,以及那半枚玉佩极其暗澹的轮廓。
“……还有……一点点……”黑客的声音很轻,带着不确定,“……极其微弱的……能量反应……像是……休眠……”
这句话如同黑暗中投入的一颗微小的火星,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什么意思?”星象师猛地抬头,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苏姑娘她……?”
“不……不是意识。”黑客摇了摇头,脸色凝重,“更像是……一种执念的烙印?或者说……是她力量核心最后的一丝本能守护?连同这半枚玉佩一起,陷入了最深沉的沉寂……像是在……等待什么。”
等待什么?
众人的目光再次投向石像那凝固着无尽悲伤的面容,望向她空洞望着的那片夜空——江屿消失的地方。
“……等……你……”
“……这次……换我……等你……”
她最后的气音,似乎还在冰冷的空气中幽幽回荡。
十年等待,换得刹那相逢,旋即又是以更为绝望方式的永别。而她,竟连悲伤的权利都被剥夺,化为了石像,以这种方式,继续她那末尽的、不知是否还有终点的等待。
“露坠玉佩时……”绣娘忽然喃喃道,想起了星象师之前解读的预言,“石裂魂归处……白发守碑人……难道……这石像……并非终结?”
星象师精神一振,挣扎着爬起来,再次看向石像,眼中星辉勉强闪烁,进行推演:“石像乃生机固化所致,并非寻常死亡……若有一线生机未绝,配合玉佩共鸣,或许……但‘露’为何指?何时才至?‘白发守碑人’又是……”推演变得极其晦涩混乱,未来一片模糊,只能看到微乎其微的一丝可能性,如同风中残烛。
但,终究不是彻底的黑暗。
这丝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像是一根救命的稻草,让几乎彻底绝望的众人,重新找回了一丝支撑的力量。
不能就这样放弃。
苏雅为了等待江屿,可以耗尽十年光阴,筑起栖心阁。
他们,又怎能在这最后关头,放弃她和那一丝渺茫的希望?
武生抹了一把脸,率先站起来,声音沉痛却坚定:“苏姑娘是为了救我们,为了救江先生,才变成这样。栖心阁是她的家,也是我们所有人的‘栖心’之所。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们就必须守下去!”
“没错!”厨娘擦干眼泪,也挣扎着站起来,“苏姑娘不在了,栖心阁不能散!我们要替她守着这里,等着奇迹发生的那一天!”
琴师深吸一口气,将染血的古琴小心抱在怀里:“以技栖身,以心栖居。这是苏姑娘立下的规矩。往后,我便以此琴,继续守护此地,直至她归来之日。”
绣娘点头,目光坚定:“我会继续缝补修复,守护好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
黑客看向客栈主体:“系统我会维护好,所有数据记录都会保存。或许……未来能找到线索。”
星象师环视众人,最终目光落回石像上,郑重道:“我会日夜推演,寻找那‘露坠’之机与‘魂归’之法。从今日起,我们便是这栖心阁的守碑人,亦是苏雅等待的见证者。”
众人在凄冷的夜风中,在那尊冰冷的石像前,立下了无声的誓言。
接下来的日子,栖心阁陷入了另一种意义上的“空寂”。
再也没有那位穿着纹路生动旗袍的温婉女主人在门口含笑相迎;再也没有那盏始终为某人亮着的温暖心灯;再也听不到她轻柔的吩咐和偶尔望着玉佩出神时的低叹。
客栈停止了接纳新的客人。原本的几位住客,成为了这里唯一的守护者。
庭院依旧打扫得干干净净,却弥漫着无法驱散的悲伤与冷清。那尊石像静静地立在中央,成为了所有人目光的焦点,也是心中永恒的痛。
厨娘【厨娘·技壹·五味调和·暖】每日都会精心制作一些清淡的餐食,放在石像旁,即便知道她可能再也无法品尝。
(【厨娘·技壹·五味调和·暖】效果:日常维持,聊寄哀思)
琴师【琴师·技贰·清心普善·奏】时常会在庭院中弹奏舒缓宁静的曲子,试图用微弱的灵力滋养那石像,哪怕效果渺茫。
(【琴师·技贰·清心普善·奏】效果:持续微效,滋养环境)
绣娘【绣娘·技壹·天衣无缝·织】小心地维护着石像本身,防止风雨侵蚀,保持其洁净。
(【绣娘·技壹·天衣无缝·织】效果:持续微效,物理防护)
武生负责起了所有的体力活和安保,日夜巡视,【武生·技壹·磐石守势·坚】虽无力发动,但他的存在本身就如磐石,守护着这片寂静的庭院。
(【武生·技壹·磐石守势·坚】效果:待机警戒)
黑客【黑客·技壹·数据屏障·御】维持着客栈基础系统的运行,并持续扫描记录石像心口那一丝微弱的能量反应和玉佩的数据,寻找任何可能的变化。
(【黑客·技壹·数据屏障·御】效果:持续运行,监控记录)
星象师【星象师·技壹·星辉推演·鉴】则废寝忘食地推演着那缥缈的未来,试图从浩瀚星海与混乱的时空中找到那一线生机。
(【星象师·技壹·星辉推演·鉴】效果:持续运行,寻找契机)
他们以各自的方式,践行着“技抵宿金”的承诺,只是如今抵的不再是宿金,而是一份沉重的守护与渺茫的希望。
栖心阁空了,因为它失去了灵魂。
栖心阁又未空,因为守护与等待仍在继续。
只是这份等待,比以往任何一个十年,都要更加漫长,更加绝望,也更加坚韧。
夜复一夜,风霜雨雪,那尊石像无声屹立,空洞的眼眸望着苍穹,仿佛在质问,又仿佛在守望。
等待那不知何时才会坠落的“露”,等待那遥不可及的“魂归”。
栖心阁,陷入了一片死寂的守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