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心阁庭院内,时间仿佛被那铺散开来的如雪银发冻结。
苏雅静静躺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心口那朵并蒂莲梅纹路已彻底化为死寂的灰败,再无半点暗金挣扎的痕迹。她微弱的呼吸在死寂中几乎无法捕捉,每一次艰难的起伏,都像是命运在吝啬地倒数着沙漏中最后的沙砾。那头刺目的白发,是守护的勋章,也是生命被彻底点燃、几近枯竭的残酷证词。
柳七娘按在地面的双手剧烈颤抖,强行维持的【千丝引·地脉醒】因心神剧震而剧烈波动。地底深处传来的星髓搏动随之紊乱,如同受伤巨兽的痛苦低吟。
铁老维持着巨锤贯空撕裂蚀气屏障的姿势,虬结的肌肉因过度发力而痉挛,巨锤上的熔炉红光明灭不定。他死死盯着苏雅的白发,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压抑的低吼,巨大的悲愤与无力感几乎将他撕裂。
白芷脸色煞白如纸,强行喷出精血催动【九针疏·导元】护持星髓离体,此刻反噬袭来,娇躯摇摇欲坠,翠绿的九针网络光芒黯淡,却仍死死维系着那道纯净幽蓝的星髓光柱,艰难地将其导入洛川的古卷接引之光。
洛川承受着最大的压力。古卷《时漏遗篇》在他手中剧烈震颤,贪婪地吸收着汹涌而至的星髓之力。残破沙漏的虚影悬浮其上,上半腔那几乎枯竭的区域,终于开始凝聚出新的、散发着温润纯净光泽的“时之砂”。一粒,两粒…新砂缓缓落下,试图填补那令人绝望的空洞。
然而,这修补的速度,太慢了!
沙漏虚影腰身那道狰狞的紫黑色归墟裂痕,并未因星髓的注入而消失,反而如同被激怒的毒蛇,黑气翻涌,疯狂地吞噬着每一粒刚刚落下的新砂!星髓光柱磅礴浩瀚,但新砂凝聚的速度,远远赶不上裂痕吞噬的速度!更可怕的是,随着星髓之力不断注入,那裂痕似乎也在贪婪地汲取着星髓中蕴含的庞大生机,裂痕边缘的黑气竟隐隐有扩张、变得更加凝实的迹象!
“不够!太慢了!”文徵嘶声喊道,他维持着星躔图的显化,额角青筋暴跳,眼中推演的光芒疯狂闪烁,“裂痕吞噬的速度超过新砂凝聚的速度!星髓在消耗,裂痕却在壮大!这样下去,星髓耗尽,沙漏也无法填满!”
洛川的脸色比苏雅的白发还要惨白,汗如雨下。他清晰地感知到古卷传来的反馈:星髓之力确实在修补沙漏,但归墟裂痕的存在,如同一个无底洞,更如同附骨之疽,正在疯狂抵消着修补的成果,甚至试图反客为主。“星髓…只是源砂,能填补枯竭,提供修补的能量…但…要弥合归墟裂痕本身…需要更本源的力量!这裂痕…在汲取星髓之力,它在…进化!”
“进化?!”柳七娘心神剧震,地脉的共鸣再次不稳,“意思是…我们反而在帮它?”
“不!修补在进行!只是…杯水车薪!”洛川咬牙,目光扫过地上白发如雪的苏雅,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而且…我们可能没有足够的时间了!星髓之力虽在注入,但这位姑娘的生命本源…正在飞速流逝!她的生命之火,是维系江屿残魂与现世最后、也是最关键的锚点!若她的生命之火在沙漏修补完成前彻底熄灭…锚点消失,残魂将瞬间被归墟裂痕彻底吞噬,一切…皆成泡影!”
苏雅的生命,成了这场与死神赛跑中,最残酷、也最紧迫的计时器!她那微弱的呼吸,随时可能停止!
“不能让她死!”铁老猛地收回巨锤,一步跨到苏雅身边,巨大的身躯半跪下来,想触碰却又不敢,只能对着柳七娘和洛川咆哮,“想办法!吊住她的命!用最好的药!老陶!老陶你的药呢?!”
角落阴影里,一直沉默守护着昏迷文徵的陶老,缓缓抬起了头。他布满褶皱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浑浊的眼睛,此刻锐利得如同淬火的刀子,穿透混乱的能量场,死死钉在苏雅心口那片死???的莲梅纹路上,以及…她身侧青石板上,那半枚温润的玉佩!
陶老没有回应铁老的咆哮。他枯瘦的手指,以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稳定到可怕的精准度,探入怀中那个从不离身的油布小包。当手指抽出时,指间已夹着三枚乌沉沉的古老算筹。
这三枚算筹非竹非木非金,材质不明,表面布满玄奥的天然纹路,隐隐流转着时光沉淀的幽光。它们出现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能拨弄命运丝线的奇异韵律,悄然弥漫开来,竟短暂地压过了庭院中星髓光柱的嗡鸣和归墟裂痕的嘶鸣!
陶老的目光,在苏雅灰败的心口、那半枚玉佩、以及洛川古卷上艰难凝聚新砂的沙漏虚影之间,来回逡巡。他浑浊的眼底,仿佛有无数无形的丝线在穿梭、纠缠、推演。
“老陶!你还在磨蹭什么!”铁老急得双目赤红。
陶老依旧沉默,他布满老人斑的左手极其缓慢地抬起,如同托起千钧重担,三枚乌沉算筹悬浮于掌心之上,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他右手食指,则轻轻点在自己布满皱纹的眉心。
**【技抵·伍壹陆·算筹证·溯元】!技起!源于陶老以本命心神沟通三枚天衍算筹(技起)!成于其毕生浸淫的推演之道与对生命本源衰败的深刻洞察(技成)!目标——追溯苏雅生命流逝轨迹,计算其残余生机时限,推演其生命之火彻底熄灭的精确节点(技现)!技行中!**
嗡!
三枚悬浮的乌沉算筹骤然加速旋转!它们不再仅仅是实体,而是投射出无数虚幻的算筹光影,在陶老身前交织、碰撞、组合、湮灭!每一次光影的变幻,都伴随着一股微弱却直指本源的时光涟漪扩散开来,精准地拂过地上苏雅的身体。
陶老紧盯着那不断演化的算筹光影,浑浊的双眼深处,仿佛有无数数据洪流奔腾而过。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本就佝偻的身形似乎更加萎缩,仿佛每一次推演都在燃烧他本就不多的寿元!
庭院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陶老和他身前那变幻莫测的算筹光影上。洛川竭力维持着古卷对星髓的吸纳与修补之光的稳定,文徵的星躔图光芒明灭不定,柳七娘、铁老、白芷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时间,在算筹的碰撞声中,一分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
终于——
咔嚓!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响起!
三枚实体算筹中,居中的那一枚,毫无征兆地从中间断裂开来!断口光滑,如同被无形的利刃斩过!
与此同时,陶老身前疯狂演化的算筹光影骤然定格!最终凝聚成一个极其简单的、由三根虚幻算筹构成的图形:两根平行,一根斜斜地贯穿其中一根,形成一个倾斜的、如同沙漏最后一粒沙落下的瞬间!
“噗——!”
陶老猛地喷出一口暗红色的心头血,身体剧烈一晃,几乎栽倒在地!他强行稳住身形,死死盯着那定格的算筹图形,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深沉的悲怆。
“如何?!”柳七娘声音嘶哑,带着最后的希冀。
陶老缓缓抬起头,嘴角还挂着血丝,他看向地上白发苍苍的苏雅,又看向洛川古卷上那缓慢滴落新砂的沙漏,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子时三刻…残砂尽…灯…灭。”
他艰难地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庭院一角更漏的影子——那影子,离象征子时三刻的刻度,仅剩不到半个时辰的微末距离!
子时三刻!不到半个时辰!
这便是苏雅生命之火彻底熄灭的精确死期!沙漏中最后一粒象征她生命的砂砾,将在那一刻耗尽!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栖心阁庭院。
“半个时辰…半个时辰怎么可能填满那个鬼沙漏!”铁老看着沙漏虚影上半腔那依旧空荡的区域和疯狂吞噬的裂痕,发出绝望的咆哮。
柳七娘身体一晃,按在地面的手几乎脱力,地脉的共鸣瞬间微弱下去。白芷眼中第一次失去了清冷,只剩下无尽的悲凉。文徵维持星躔图的星光剧烈摇曳。
洛川看着那缓慢凝聚的新砂,再感受着苏雅那飞速流逝、如同风中残烛的微弱生机,心中涌起巨大的无力感。星髓之力浩瀚,但转化填补的速度,受限于古卷的威能和他自身的引导之力,更受制于归墟裂痕的疯狂抵消与反噬!按照这个速度推算,就算星髓耗尽,也绝无可能在半个时辰内填满沙漏!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柳七娘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目光扫过庭院中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苏雅苍白的脸上。十年守望,无数心血,难道就要在黎明前的最后一刻,彻底化为泡影?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深渊中——
“咳…咳咳…”角落石桌旁,昏迷的文徵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竟被庭院中弥漫的悲怆与陶老推演引发的剧烈时光涟漪惊醒!他挣扎着撑起身体,眼中混乱的星芒尚未完全褪去,却第一时间捕捉到了洛川古卷上沙漏虚影的状态,以及陶老身前那定格的、象征着苏雅生命终点的算筹图形!
文徵的目光在沙漏、算筹、星髓光柱、归墟裂痕之间疯狂扫视,星象师的本能让他瞬间抓住了某个被忽略的关键点!他猛地抬头,看向洛川,声音因虚弱而嘶哑,却带着破釜沉舟的锐利:
“洛…洛先生!星髓…星髓之力并非只能被动填补!那裂痕…那裂痕在汲取星髓壮大自身!它在‘进化’!既是进化…便意味着它此刻的状态…不稳!”
文徵的话如同惊雷,劈开了绝望的迷雾!
洛川瞳孔骤然收缩!他瞬间明白了文徵的弦外之音!
归墟裂痕在强行汲取星髓之力壮大自身,如同蛇吞象!这个过程,必然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和不稳定性!它需要时间消化,需要力量维持这种“进化”的状态!此刻的裂痕,就像一个被强行撑开的伤口,看似更恐怖,实则…可能更脆弱!
“你想…怎么做?”洛川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文徵眼中爆发出最后的神采,他指向古卷上艰难凝聚的新砂,又指向那疯狂吞噬的裂痕:
“集中…所有的星髓之力!不再分散填补…而是…而是以星髓为‘源’,以古卷为‘引’,以修补之光为‘锤’…将所有的力量…瞬间…轰击在那正在‘进化’的裂痕节点之上!打碎它的进化平衡!强行打断它的吞噬!为…为最后的修补…创造…一线缝隙!”
釜底抽薪!孤注一掷!
不再求稳求全,而是集中所有力量,赌那裂痕进化时最脆弱的一瞬,进行致命一击!若能打断其吞噬,甚至短暂重创其本源,便能赢得宝贵的喘息之机,或许能在苏雅生命耗尽前,完成最后的填补!
“可行…但风险…”洛川心脏狂跳。此法若成,或可翻盘;若失败,集中爆发的力量反噬,不仅可能彻底摧毁沙漏,更可能瞬间湮灭苏雅仅存的生机和江屿的残魂!而且,需要极其精确的时机把控,必须在裂痕进化到某个临界点、最“贪婪”也最“脆弱”的瞬间发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陶老!只有他的【算筹证·溯元】,才能精准定位那个稍纵即逝的“脆弱节点”!
陶老抹去嘴角的血迹,浑浊的眼中只剩下最后的疯狂与决绝。他深吸一口气,枯瘦的手指再次点向自己眉心!身前那三枚算筹(包括断裂的那枚)再次悬浮而起,疯狂旋转!这一次,他不再推算苏雅的生命终点,而是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到感应那归墟裂痕吞噬星髓、强行进化的能量波动轨迹之中!
**【技抵·伍壹柒·算筹证·破绽】!技起!源于陶老以残存寿元为引,强行催动天衍算筹(技起)!成于其毕生推演造诣与文徵点出的裂痕进化理论(技成)!目标——锁定归墟裂痕在进化过程中能量流转最不稳定、最脆弱的时空节点(技现)!技行中!**
噗!噗!
陶老连续喷出两口鲜血,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如同金纸!他身体剧烈摇晃,全靠一股意志支撑!三枚算筹旋转得几乎化为虚影,无数更加繁复、更加狂暴的算筹光影在虚空生灭,每一次生灭都伴随着陶老生命的加速流逝!
他在用命,赌那唯一的破绽!
突然!
叮!叮!叮!
三枚疯狂旋转的算筹同时发出一声高亢到刺耳的清鸣!它们猛地停止旋转,呈品字形悬浮,断口处发出刺目的血光!一道由算筹光影凝聚的、极其细微的、不断扭曲闪烁的紫黑色光点,被血光死死钉在虚空!那光点,正位于古卷沙漏虚影腰身裂痕深处,一个不断游移的位置!
“就是…现在!!!”陶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向那被血光钉住的闪烁光点,嘶吼出声!吼声未落,他整个人便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瘫倒在地,气若游丝!
时机!转瞬即逝!
“白芷!护住苏雅心脉!柳掌柜!稳住地脉!铁老!准备应对反噬!”洛川狂吼,眼中再无半分犹豫,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展开的《时漏遗篇》之上!
嗡——!
古卷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银光!原本分散引导星髓填补沙漏的修补之光,瞬间逆转!如同百川归海,所有的光芒,连同那道汹涌的幽蓝星髓光柱,被洛川以自身精血和古卷本源之力,强行汇聚、压缩!
一柄纯粹由高度凝聚的星髓之力与时光修补伟力构成的、散发着毁灭与新生双重气息的银色巨锤,在古卷上方轰然成型!锤头,正对沙漏虚影上,被陶老算筹血光钉住的那个闪烁光点!
“给我——破!!!”
洛川发出震裂灵魂的咆哮,双手猛地向下一按!
轰隆——!!!
那柄由星髓与时光伟力凝聚的银色巨锤,带着粉碎一切阻碍、逆转生死法则的恐怖意志,狠狠砸在了归墟裂痕的“破绽”节点之上!
咔嚓——!!!
一声仿佛整个世界根基被撼动的碎裂巨响,在所有人灵魂深处炸开!
古卷上的沙漏虚影剧烈狂震!那道狰狞的紫黑色归墟裂痕,在被巨锤命中的位置,猛地向内塌陷!无数蛛网般的、更加细密的裂痕瞬间蔓延开来!浓烈的黑气如同被戳破的脓包,疯狂喷涌而出,发出凄厉到极致的无声尖啸!裂痕吞噬新砂的速度,骤然停滞!整个裂痕的光泽瞬间黯淡下去,仿佛遭受了本源的重创!
破绽一击,成功了!吞噬被打断!
“就是现在!填砂!”洛川七窍流血,状若疯魔,强行催动古卷最后的力量!引导着星髓光柱残余的力量,以及之前被裂痕吞噬但尚未消化的部分新砂,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涌向沙漏上半腔那枯竭的区域!
没有了裂痕的疯狂吞噬,填补的速度骤然飙升!
一粒粒温润纯净的“时之砂”如同雨点般落下,迅速堆积!沙漏上半腔那令人绝望的空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填充!
然而,代价同样惨重!
“呃啊——!”洛川首当其冲,古卷传递来的恐怖反噬力让他双臂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鲜血染红了卷轴。
铁老巨锤横挡在众人身前,锤身熔炉纹路疯狂闪烁,硬生生扛住了能量冲击逸散的余波,闷哼一声,嘴角溢血。
柳七娘和白芷被震得气血翻涌,护持之力几乎溃散。
文徵更是直接喷血昏死过去。
最令人心碎的景象,发生在苏雅身上。
那集中爆发、撼动归墟本源的恐怖能量冲击,即便被层层削弱,其一丝余波扫过,也让苏雅本就油尽灯枯的身体雪上加霜!
“噗——!”她毫无知觉地喷出一小口暗黑色的血沫,染红了胸前的白发和灰败的莲梅。
心口那片死灰的纹路,似乎又向外蔓延了一丝。
她微弱的呼吸,骤然变得如同游丝,时断时续,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停止。
陶老推算的子时三刻死期,如同悬顶之剑,冰冷的剑锋似乎已经触及了她的眉心!
“苏雅!”柳七娘目眦欲裂,不顾自身伤势扑了过去。
铁老也怒吼着冲上前。
白芷强忍剧痛,翠绿的九针再次亮起,不顾一切地刺向苏雅周身要穴,试图锁住那最后一丝生机。
就在这时——
当!当!当!
栖心阁庭院角落,那记录着时辰的更漏,突然发出沉闷而悠长的三声钟鸣!
子时三刻,至!
陶老推算的生命终点,到了!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绝望的冰冷瞬间攫住了心脏。
然而——
苏雅那游丝般的呼吸,并未停止!
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虽然伴随着每一次艰难的起伏,都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但那缕气息,顽强地,没有断绝!
她撑过了陶老推算的死期!
“她…她撑住了!”白芷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指尖感受着苏雅颈侧那微弱到极致、却真实存在的脉搏跳动。
柳七娘和铁老猛地看向陶老。瘫倒在地的陶老,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苏雅身侧的地面。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苏雅身畔,那半枚一直沉寂的温润玉佩,不知何时,竟散发出一层极其柔和、极其纯净的乳白色光晕!这光晕如同一个小小的结界,温柔地笼罩着苏雅心口那片灰败的莲梅区域。
玉佩之上,那道曾被琴师金纹唤醒、后来在苏雅心念催动下蔓延的金色丝线,此刻正散发出微弱却温暖的光芒。这金光与乳白光晕交融,如同最坚韧的丝线,死死地、温柔地,缠住了苏雅那即将彻底消散的生命之火!
是玉佩!是江屿留下的半枚玉佩!在苏雅生命走到陶老推算的终点、在古卷爆发撼动时空本源的伟力冲击下,它终于再次被唤醒!它感应到了主人残魂的剧烈波动,感应到了苏雅守护意志的悲鸣,它以自己的方式,在最后关头,强行吊住了苏雅最后一口气!
“是…是他的玉佩…”柳七娘声音哽咽。
“江屿…”铁老虎目含泪。
洛川也看到了这奇迹般的一幕。他眼中爆发出最后的神采,不顾自身濒临崩溃,疯狂催动古卷!
“快!快填满它!”
沙漏上半腔,新砂如瀑!枯竭的空洞,正被迅速填满!九成…九成五…十成!
当最后一粒纯净的时之砂落下,填满整个沙漏上腔的刹那——
嗡!
整个沙漏虚影猛地一震!上半腔充盈饱满,温润生辉;下半腔堆积的黯淡砂砾,竟也被那新砂的纯净生机浸染,开始散发出微弱的光泽!那道被巨锤重创、布满蛛网裂痕的归墟裂痕,如同被焊死的伤疤,虽然依旧狰狞,但那股吞噬一切的腐朽气息,被强行压制了下去!紫黑色的裂痕被一层淡淡的银辉覆盖、封锁!
沙漏,终于被暂时填满!归墟裂痕,被暂时封印!
洛川再也支撑不住,古卷光芒收敛,卷轴自动合拢,他身体一晃,直接瘫软在地,昏死过去。
庭院中狂暴的能量乱流缓缓平息。
死寂。
唯有苏雅微不可闻的呼吸,证明着生命尚存。
柳七娘颤抖着手,轻轻抚上苏雅冰冷的脸颊,指尖触碰到那刺目的银发,泪水终于决堤。铁老默默站在一旁,巨大的身躯微微颤抖。白芷的九针依旧闪烁着微弱的翠光,竭力维系着。
就在这时——
“唔…”
一声极其微弱、带着无尽沧桑与迷茫的呻吟,并非来自苏雅,而是…来自冰棺的方向!
冰棺前,那个心口灰败、白发刺目的身影,身体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覆盖在她心口灰败莲梅纹路上的乳白与金丝交织的光晕,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
紧接着,在所有人屏息凝神、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
苏雅那紧闭的眼睫,如同濒死的蝶翼,极其、极其艰难地…颤动了一下。
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属于“江屿”的、古老而疲惫的气息,从那白发如雪的身体里,极其缓慢地…苏醒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