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的铜锁在顾昭有力的手中发出清脆的声响,那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仿佛在开启一个尘封已久的秘密。苏晚紧紧跟着他,一同跨入库房。刹那间,一股霉味混合着旧纸特有的陈香扑面而来,那味道像是岁月沉淀的叹息,让人不禁心生凝重。
十二盏羊角灯被暗卫们迅速挑亮,柔和而明亮的灯光瞬间将堆成小山般的账册照得透亮。这些账册,承载着晋州近三年所有的赈灾明细,每一本的封皮上都端端正正地盖着朱红的 “已核” 印。然而,皇帝昨夜盯着这些印时,指节因用力而捏得泛白,这一细节让苏晚深知,这些看似正常的账册背后,必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从最下层开始。” 顾昭神情严肃,迅速抽出腰间短刃,锋利的刀刃轻易地划开最底下一摞账册的麻绳。“药材采购项单独放。”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果断。
苏晚缓缓蹲下身子,她的指尖轻轻拂过泛黄的纸页,那些纸张因为年代久远而略显脆弱,仿佛轻轻一用力就会破碎。她不禁想起前世在急诊科面对的病例本,每一个数字都关乎着病人的生死,而此刻,她手中这些墨迹里所浸的,恐怕是晋州无数百姓的血与泪。
当翻到第三本账册时,她的指甲突然不由自主地掐进掌心。在 “血莲子二十斤,价银三百两,用途:军营补给” 的批注下,经手人栏赫然是 “赵知远” 那潦草的字迹。然而,后面既没有领用记录,也没有具体的军营收据,这一明显的漏洞,就像一道刺眼的伤疤,昭示着背后的不寻常。
“顾昭。” 她的声音因为紧张和震惊而微微发颤,将账册轻轻推到他面前。“血莲子不是药材。”
顾昭的目光迅速扫过那行字,瞳孔瞬间微微收缩,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警觉。“我昨日查了边军旧案。”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卷残旧的卷宗,纸张因为反复翻阅而显得有些破旧。“三年前雁门关守将王雄,突然在军议时拔刀砍向副将;两年前宣威营参将李虎,半夜举着火把要烧粮仓 —— 卷宗里写的是‘暴病失心’,可他们的症状......”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眉头紧锁,似乎在回忆那些令人不安的场景。“和御书房里那些中毒的大臣像极了。”
苏晚的后颈瞬间泛起一阵凉意,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寒意顺着脊梁骨往上窜。她清楚地记得昨夜皇帝半醒时,眼底那翻涌的青黑,那正是梦魂花中毒的典型症状。而血莲子...... 她在古籍中曾见过相关记载,这东西磨成粉掺在香里,能让人产生幻觉,长期使用则会被操控心智。
“他们在用毒物操控边将。” 她的声音愈发紧张,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晋州的旱灾不过是个幌子,他们真正想要的,是洗清边军的兵权。”
顾昭的手指重重地按在账册上,用力之大,使得纸页发出细碎的撕裂声,仿佛在宣泄着内心的愤怒。“李敬之。” 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语气中充满了厌恶与警惕。“晋州转运使,三年前从户部调过去的。”
话音刚落,他腰间的玉佩突然微微发烫。那是皇帝昨夜塞给他的,当时皇帝说 “去查” 时,目光像淬了冰的剑,仿佛要穿透这层层迷雾,直抵真相。
李敬之的请柬是未时送到的。苏晚捏着那张烫金请帖,静静地站在医馆门口。檐角的铜铃被风撞得叮当响,清脆的铃声在空气中回荡,却无法驱散她心中的阴霾。请帖上 “同乡宴” 三个小字,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蜜色的光泽,看似温馨。晋州逃荒来的百姓,谁不知道李大人是晋州走出去的大官?然而,她更记得,昨日在库房翻到的另一本账册里,李敬之的私印盖在 “赈灾粮改运” 的批文上,那枚印章,仿佛是罪恶的烙印。
“我同去。” 顾昭从后堂转了出来,身上穿着玄色暗纹锦袍,带着丝丝寒气,仿佛将外面的冰冷都裹在了身上。“若有变故,暗卫在檐上候着。” 他的眼神坚定而沉稳,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苏晚抬头看着他,发现他眼底的青黑还未完全褪去 —— 昨夜他守了皇帝半宿,想必十分疲惫。她心疼地伸手替他理了理衣领,指尖触碰到他颈间的玉佩,那玉佩凉得像块冰,仿佛在吸收着他的体温。“别硬撑。” 她轻声说道,语气中满是关切。
顾昭反手握住她的手,拇指轻轻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 —— 那是她常年握手术刀留下的痕迹,见证着她的坚持与付出。“我撑得住。” 他微微低头,目光温柔地看着她。“只要你在我视线里。”
李府的雕花门敞开得极为宽敞,仿佛在迎接宾客,却又像是一个张开的陷阱。苏晚跨进门槛的那一刻,满院的红梅正开得艳丽,如同一团团燃烧的火焰,然而她闻到的却不是花香,而是藏在风里那股淡淡的沉水香,那香气中似乎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李敬之穿着月白锦袍,身姿优雅地立在廊下,腰间的玉牌坠着晋州特有的墨玉,温润而剔透。他一见到苏晚,便露出热情的笑容:“苏大夫来了。晚生在晋州时,便常听人说林医婆的女儿手巧,今日得见,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 他的声音柔和动听,却让苏晚感觉像一把软刀子,暗藏锋芒。
“李大人过誉。” 苏晚微微福身,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他腰间的墨玉 —— 和库房里那本假账册的封泥,是同一块玉模印的,这无疑更加深了她对李敬之的怀疑。
宴席设在暖阁。李敬之亲自执壶,琥珀色的酒液缓缓注入杯中,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安静的环境中格外清晰。“听说苏大夫在京城开了医馆?前日魏将军还说,他那腿伤,找了太医院二十多个大夫都没治好,倒是你扎了几针就见效。” 他顿了顿,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可眼角的细纹里却凝着不易察觉的冰。“医术高明如此,若能入太医院......”
“民女惯了闲云野鹤。” 苏晚端起酒杯,指尖在杯沿轻轻一叩,酒液溅出几滴在案上,如同她此刻纷乱的思绪。“医馆虽小,倒能守着些真心看病的人。” 她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毫不理会李敬之话中的暗示。
李敬之的笑意似乎又深了几分,可那笑容却不达眼底。“苏大夫可知,晋州的灾......”
“大人!” 外间突然传来赵知远的声音,打断了李敬之的话。“漕运新账到了!”
赵知远猛地掀帘进来,腰间的账袋松着口。苏晚眼尖地看见,半本账册露在袋外,封皮上 “购药” 二字刺得她眼睛生疼。他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手忙脚乱地去捂,却在转身时 “不小心” 撞翻了案角的茶盏 —— 账袋 “啪” 地落在苏晚脚边。
“对不住!” 赵知远连忙弯腰去捡,苏晚已先一步拾起。指尖触到账册的瞬间,她便敏锐地察觉到这是故意为之。账页的边角毛糙,明显是新抄的,可里面的 “血莲子” 采购记录,竟然比库房里的多了三倍,这一发现让她心中的疑惑愈发浓重。
“苏大夫莫怪。” 李敬之笑着摇头,试图掩饰这一切。“这赵副官总毛手毛脚的。”
苏晚将账袋递还,垂眸时睫毛掩住了眼底的冰冷与警惕。“无妨。”
医馆的后窗在子时被轻轻敲响,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苏晚刚送走最后一个病人,药炉里的艾草香还未完全散尽,袅袅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给这寒冷的夜晚增添了一丝温暖。然而,窗外传来的细碎刮擦声,却像枯枝扫过瓦檐,打破了这份宁静,让她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迅速抄起案头的银针,小心翼翼地轻轻推开窗。月光如水,洒在地上,只见老账房孙先生蜷缩成一团,脸上沾着草屑,狼狈不堪,右手死死地攥着半块染血的绢帕。
“苏大夫......” 他的声音因为恐惧和虚弱而发颤,像一片在风中颤抖的落叶。“他们逼我改账...... 真正的账本,在晋州漕运仓库地下......”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轻响,那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让人心惊胆战。苏晚瞳孔骤缩,心中暗叫不好,急忙拽着孙先生往屋里拖:“快走!”
可一切还是晚了。一道冷光如闪电般破窗而入,擦着孙先生的左肩狠狠扎进墙里 —— 是淬了毒的弩箭。箭头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仿佛是死神的镰刀。
孙先生踉跄着栽倒在地,鲜血迅速浸透了他的月白中衣,在地上蔓延开来,如同盛开的红梅,触目惊心。苏晚毫不犹豫地扑过去,紧紧按住他的伤口,试图阻止那不断涌出的鲜血。却见他艰难地抬手指向窗外,嘴唇微微翕动:“去...... 仓库...... 找...... 真账......”
话音未落,他的眼皮便缓缓沉了下去,仿佛生命的烛火被一阵寒风吹灭。
医馆外的黑影一闪而过,如同鬼魅般消失在黑暗之中。苏晚望着孙先生染血的指尖,突然想起库房里那本被撕坏的账册 —— 赵知远的名字,和李敬之的私印,此刻在她脑海里重叠成一片血色,让她更加坚信,这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后堂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仿佛是命运的鼓点。顾昭猛地掀开门帘,玄色大氅上还沾着夜露,晶莹剔透,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光。他见此情形,立即蹲下身子,迅速检查孙先生的伤势:“毒弩,我让暗卫追了。” 他抬头看着苏晚,目光像烧红的铁,充满了愤怒与坚定。“晋州漕运仓库......”
苏晚急忙摸出随身携带的止血药,迅速撒在孙先生的伤口上。血慢慢地止住了,可他的呼吸依旧微弱,生命的迹象如风中残烛般脆弱。
她望着窗外的残月,那弯弯的月牙仿佛是命运的冷笑。突然,她紧紧握住顾昭的手,掌心还带着孙先生的血,温热的,像团燃烧的火。“明日,我们去晋州。” 她的声音坚定而决绝,仿佛在向命运宣战。
顾昭的拇指轻轻擦去她手背上的血,动作温柔而坚定。他的声音低得像耳语,却充满了力量:“我已调了三队暗卫,随时待命。”
窗外,更鼓敲过三更,在寂静的夜里回荡,仿佛在为这个不平静的夜晚敲响丧钟。孙先生的绢帕落在地上,被风轻轻掀起一角,露出里面半枚残缺的铜印 —— 和李敬之腰间的墨玉,刻着同样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