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尘与今朝赶到山林迷雾中心,看见一个几百丈高的树妖正在挪动着步子,每走一步都惊起林间鸟兽四散。
月尘用狐火点燃躯干,今朝的剑气接踵而来,树妖已经重伤。
倒地不起,硕大的树体将大半个山林都占据了,身上还时不时散发一种雾气出来,一些奇形怪状的魔兽纷纷逃离树妖的肚子。
树妖呃呃了几声,将陌尘与君笙吐了出来,两人突然出现在月尘身边。
月尘望着两人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样子,赶紧上前扶住陌尘,凑到耳边轻声问道:“小陌,这是身份暴露了吗?”
陌尘小声的“嗯”了一声,就转身往营地赶去,走的途中,袖子里的手偷偷捏诀:九霄御雷诀,引。
身后那树妖被神雷劈的瞬间化为灰烬。
月尘望着天空疑惑的自言自语道:这大白天的怎么打雷,这么凑巧吗?
看见已经远去的陌尘背影,他赶紧追了上去。
夜晚时分,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又亮。
君笙也回到帐篷里沐浴更衣。
冰冷的溪水冲刷着身体,却浇不灭君笙脑子里的那团火。
他把自己浸在水里,用力搓洗着树妖留下的腥臭粘液,可眼前晃来晃去的,全是陌尘白皙的肌肤、裸露的胸膛,属于男子的清晰轮廓。
那线条和他平时并肩作战的“姑娘”全对不上号,冲击力太大。
“操!”君笙低骂一声,烦躁地拍打水面,水花四溅。
“君笙你他妈清醒点,人家肯定……”他把衣袍一扔,坐那里发着呆。
他卡壳了,兄弟?朋友,我在眼里估计就是个笑话。
“是他先骗我的,还对我凶巴巴的,为什么还想着让他原谅我,不行,我应该把他追到手。”这个念头让他胸口发闷,有种被愚弄的愤怒。
但愤怒下面,是更让他心烦意乱的东西。
那纤细的腰肢,那无意间露出的手臂线条……
一些模糊的触碰记忆在树妖肚子里时没觉得,此刻却变得无比清晰。
“肯定是在那鬼地方闷久了,脑子坏掉了。对,幻觉。”他自欺欺人地念叨,把自己搓得皮肤发红,直到快脱皮了才爬上岸。
胡乱套上干净的备用衣袍,布料摩擦着皮肤,感觉哪哪都不对劲,浑身不自在。
他们三个在营地再次遇到,气氛尴尬但不能戳破。
篝火噼啪作响,月尘正悠闲地往火堆里添柴。
君笙已经坐回来了,背挺得像块钢板,眼神死死盯着跳跃的火焰,仿佛那火苗是什么绝世秘籍。
帐篷帘子掀开,陌尘走了出来。
君笙几乎是瞬间就感觉到了,他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下,眼角的余光忍不住扫过去。
陌尘换了一身素色的公子衣袍,样式依旧简洁利落,明显勾勒出属于男子的身形。
湿漉漉的长发随意披在肩后,脸上没什么表情,那股刻意伪装的少年冷硬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冽的疏离。
君笙往陌尘边上挪了挪位置小声说着:“陌尘。”
陌尘望着他:“嗯,什么事。”
君笙对上他的眼睛感觉很慌:“树妖肚子里是我不对,你……”
陌尘心虚连忙打断他的话:“那件事我没放在心上,你也不要提起,都忘了吧。”
君笙的目光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来,重新聚焦在火堆上又小声说道:“陌尘公子要不你跟我吧,我保证比月尘对你好,考虑一下。”
陌尘有些不自在:“你……算了……”
他的耳朵尖在火光照耀下,红得有点明显,喉结不自然地上下滚动。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悄悄攥紧了衣袍的下摆。
陌尘沉默地走到火堆另一边,找了个离君笙有点距离的位置坐下,盯着火焰,没有给出答案。
空气安静得只剩下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尴尬像一层无形的膜,把两人包裹起来。
月尘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他故意咳嗽一声,打破了沉默:“哟,都收拾好了?看着清爽多了。君笙刚刚和小陌说什么悄悄话。”
君笙平复心情回复:“没什么。”
他看向陌尘,语气带着点欣慰:“我家小陌生的好看,你小子可不要对他下手。”
君笙:“陌尘又不喜欢你,瞎操什么心,管好你自己就行。”
月尘:“你们两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两人连忙摇头:“没有,没有的事。”
月尘又转向坐立不安的君笙,笑眯眯地问:“君笙少主,你脸怎么这么红?
火太旺烤的?
还是…想起什么热得慌的事儿了?”
他拖长了调子,意有所指。
君笙差点跳起来,还是尴尬的笑了笑:
“没,没有,就是这火…太热了。”
他说的有点急,说完就懊恼地抿紧唇,恨不得把头埋进火堆里。
陌尘依旧没什么反应,只是默默伸出手臂靠近火堆烤火。
衣袖滑落,露出了小臂上那圈被树藤勒出的紫红色伤痕,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月尘眼尖,立刻“哎呀”一声:“小陌,你这手臂怎么回事?
刚才问你受伤没,你还说没事。”他凑过去,语气带着心疼和责备:“这都勒紫了,疼不疼?我给你上点药。”
陌尘这才低头看了一眼手臂,语气平淡:“没事,小伤。”
他顿了顿,补充道:“洞里那些缝合怪挺麻烦,杀它们花了点时间,出来时不小心被树藤缠的。”
君笙听到他的声音,下意识地又飞快瞥了一眼他的手臂:“陌尘,我……”
陌尘瞪了他一眼。
看到那刺目的伤痕,他眉头立刻皱紧了,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出声,只是攥紧的拳头又紧了几分。
陌尘:“阿玄,只是小伤而已,你这样倒显得我娇气的很。少主你怎么看月尘,是不是也觉得他大惊小怪。”
君笙盯着那伤痕没有说话。
月尘一边翻找伤药,一边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噗嗤笑出声:“我说你俩真有意思。
在树妖肚子里同生共死两年,出来反倒成陌生人了?
君笙少主,你这眼神飘忽的,地上有宝啊?还是…我家小陌是公子你不适应,还是你不好意思看他。”他这话简直精准踩雷。
“月尘公子~”君笙的脸瞬间红得能滴血,声音都劈了:“你、你别胡说八道。
我…我只是在回想洞里的魔物,对,魔物很恐怖,行动规律,不简单。”
他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强调。
月尘:“那么紧张干嘛,做了什么亏心事还是……嗯!”
君笙:“上药就好好上,陌尘他怕痛,你最好快点。”
陌尘任由月尘给他涂药,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被调侃的不是自己。
月尘:“不愧是是单独处了两年,比我还懂小陌。”
君笙小声嘀咕着:“还不是因为陌尘太好看了,导致我亲……”他捂着嘴,最终没有说出来。
陌尘听到他又说自己“太好看”时,他的睫毛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目光极快地掠过君笙通红的脸,随即又垂下,盯着跳跃的火苗。
这种话说出来感觉就是怪怪的。
不过,他原本白皙的耳根,似乎也悄悄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粉色。
“我曾经的容貌真的是这样的吗?”陌尘有点不自信的在心里反问自己。
篝火映照着三人,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尴尬,还有一丝若有若无、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流在涌动。
月尘一边给陌尘涂药,一边看着君笙那副坐立难安的样子:“君笙少主,又不是你受伤,那副表情给谁看,难不成你也受伤了需要我给你上药。”
君笙:“我可以让陌尘给我上药吗?”
月尘:“他自己都受伤了怎么给你上药,哦,你该不会……”
君笙立马起身:“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你想多了。”
月尘更加怀疑:“我还没说完,没有什么,你什么意思。”
陌尘看着他们争吵不休,起身朝帐篷里走去:“我困了,你们先聊。”
君笙也起身,伸出一半的手最终还是放下,他想追上去,可是他没有。
月尘追了上去:“小陌等我,走慢点。”
时间在洞窟中仿佛被拉长,陌尘偶尔想起那些荒唐事,嘴角会不自觉扯出一丝自嘲的弧度,笑自己终究还是大意了。
三年之期,转瞬即逝。
离别那日,君笙问他:“一个月后要不要来上界找我,我带你去寻找大机缘以提升自己的境界。”
陌尘望着他,眼神冷漠得没有一丝波澜,声音也像淬了冰:“你在邀请我?不过不需要,父亲召我回去。”
君笙眼底的光黯了黯,终究没再强求,只道:“也好,有需要记得找我。我说的话永远都算数。”
陌尘依旧没有回答。
回到上界神殿,君笙看见端坐于神座之上的父神君广思,瞬间褪去了所有疏离防备,像个真正的少年般疾步上前,眉眼间尽是雀跃:“父神!”
他絮絮叨叨地分享着这三年的种种,末了,带着点小得意补充道:“走之前我用空间神力加固了阵眼,这几年您可以安心调养身体,其它的都交给我和今朝哥哥。”
君广思看着眼前神采飞扬的儿子,威严的脸上难得露出温和的笑意:“君笙长大了,知道替父神分担责任了。”
君笙解释道:“是哥哥替父神分担压力,父神也夸夸哥哥。”
君广思摸了摸君笙的发丝:“笙儿长大了,你母神要是能看见你现在的样子,她应该很高兴。”
君笙:“父神还没有找到师尊吗?”
君广思:“没有,不过仙尊他本事大,应该是出现了变故,他最守承诺的,说了会来就一定会来,再等等。”
他话锋一转,带着长辈特有的关切:
“对了,君笙可有心仪之人?也到了该结亲的年纪了。”
君笙心头猛地一跳,几乎是立刻反驳,语速都快了几分:“嗯~我还小,先给今朝哥哥找,我还要等几年。”
君广思倒也不勉强只道:“行吧。”
君笙暗自松了口气,趁机提出:“父神,我最近看了一本关于‘道’的书籍,获益匪浅。
我想去四处游历,修炼心境,还望父神允许。”
君广思微微颔首:“道?是什么道?”
君笙:“无情道,难道父神知道。”
君广思又问道:“是谁告诉你的?”
君笙:“不死树族顾陌尘。”
不死树族,仙尊是不死神木,名字里也有一个尘,难道是他来了。
君广思:“笙儿,过来。
哪天把顾陌尘带到神君殿来,让父神瞧瞧。”
君笙依言走近:“父神,天脊山脉三年,多亏顾陌尘,我才没有受伤,你可要好好谢谢人家。”
君广思抬手,指尖神光微闪,轻轻拂过君笙指间的空间戒,那层无形的禁制瞬间消散:“好好好,都依你。”
“去吧,好好修炼。记住,若遇险境,就用空间戒逃回来。”他顿了顿,语气沉凝:“父神在家等你。”
君笙心头微暖,又有些哭笑不得:“父神说什么呢,外头有那么危险吗?父神怎么还教我逃跑,这不太好吧!”
君广思:“打不过就跑,这不很正常。”
他想起正事,忙道:“对了父神,我走后,族里一些琐事可以交给今朝哥哥帮忙处理。
哥哥最近不是得了一把神剑‘苍渊’么?想必也能帮上父亲。”
“嗯,”君广思应下,目光慈和:“记得时常回家看看。”
“嗯。”君笙用力点头,一边应着父神的叮嘱,一边脚步轻快地退出了神殿。
离前往深渊迷宫、落星湖畔的日子尚早,君笙的第一站,选择了昆虚界最底层的人界青鸾城。
刚一踏入城门,喧嚣的市井气息扑面而来。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嬉闹声此起彼伏,热浪滚滚。
君笙新奇地打量着这与神界截然不同的烟火人间,寻了一间看起来干净整洁的客栈落脚。
而在另一处幽深的府邸深处,半月阁内。
陌尘刚回到家中不久,周身还带着一丝仆仆风尘。
顾以安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
“父亲。”陌尘收敛心神,恭敬地躬身行礼。
顾以安径直走到主位坐下,目光锐利如鹰隼,直直射向陌尘,开门见山地问道:
“三年里,和上界那位君笙少主,相处得如何?”
陌尘缓缓直起身,走到顾以安下首的椅子坐下,动作看似从容,指尖却微微蜷了一下。
他拿起手边的青瓷茶盏,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语气平淡得不带起伏:
“父亲为何如此在意君笙少主?您想让我如何与他相处?”
他抬起眼,直视着顾以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顾以安似乎没注意到儿子细微的情绪变化,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
他端起自己的茶盏,啜饮一口,放下时发出轻微的磕碰声,语气是通知,而非商量:“为父有意将你许配给君笙少主。
这不是询问你的意见,而是命令。
所以,你必须与他好好沟通感情。”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陌尘捏着茶盏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泛白。
他放下茶杯,瓷器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脆响。
他抬起头,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声音却冷硬得像块石头:“父亲,同为公子,如何许配?
况且不说神君是否同意,父亲此举……”
他顿了顿,几乎是咬着牙吐出后半句:
“怕不是年纪大了,越活越糊涂了?”
顾以安怒拍桌子:“放肆,目无尊长。”
“啪。”一声巨响,震得杯盏乱跳,茶水四溅。
他霍然起身,须发皆张,眼中怒火喷薄:“长大了,翅膀硬了,不服管教了是吗?”
他胸膛剧烈起伏,指着陌尘怒斥:“昆虚界四大家族镇守天裂几千年,付出了多少心血和性命。可结果呢?
几千年了,只出了一位天神职位。
再看看那君笙少主,年纪轻轻便已有如此高的境界,他更是天道默认的天道化身。
你若能与他结为道侣,借助他的气运和力量,何愁不能一同成就神位?
其他两大家族费尽心机也攀不上的高枝,若我顾家、我不死树族做到了,这岂非是一段千古佳话?
这是为整个家族、为你不死树血脉的荣耀铺路。”
顾以安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半月阁里,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执念。
陌尘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比寒毒发作时更冷。
他看着父亲激动得有些扭曲的脸,只觉得荒谬透顶。
他猛地站起来,因为用力,身后的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音:“父亲,你的想法简直荒谬绝伦。”
他声音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失望:“成就神位,难道就一定要靠与人成婚这种……这种攀附的方式吗?
靠自己修炼,堂堂正正登临绝顶,难道不行?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父亲可曾想过我的意愿?您这样,我会成为一个笑话,你让孩儿以后怎么活下去。”
“你这是在怪我愚昧无知?”顾以安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指着陌尘厉声喝道:“不尊长辈,忤逆不孝,给我跪下。”
“……”
陌尘胸膛剧烈起伏,牙关紧咬,下颌线绷得死紧:“就算打死我,也不去。”
他看着顾以安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怒火,以及那深藏的、为家族牺牲一切的沉重期望:“你不去,绑也要绑过去。”
脑海中闪过幼时被抱回府中抚养的画面,闪过顾以安严厉却也偶有关怀的眼神。
养育之恩……这四个字像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喘不过气。
最终,那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屈膝,“咚”的一声,重重地跪在了冰冷坚硬的地板上。
“好。看来你还记得是谁养大了你。”顾以安怒喝一声,右手猛地抬起,掌心绿芒暴涨。
一根通体漆黑、缠绕着死亡气息的不死树藤瞬间凝聚成形,化作一条布满狰狞倒刺的长鞭。
更可怕的是,那鞭身上还隐隐流动着暗绿色的幽光,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腐蚀气息。
“啪——!”
没有任何犹豫,裹挟着腐蚀力量的藤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抽在陌尘挺直的脊背上。
“呃!”剧痛瞬间炸开,那不仅仅是皮开肉绽的痛楚,鞭上附着的腐蚀力量更是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虫,疯狂地钻进皮肉,灼烧着筋骨。
顾以安:“让你去天脊山脉,就是因为少主也在那里,不然你以为父亲会放你出去。从小到大,我把你当亲生儿子养,连这点忙也不帮,你是想干嘛,气死我吗?”
陌尘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哼,额头瞬间布满冷汗:“父亲,请您尊重我。同为公子,许配给他,又不能像正常女子那样……更何况你怎么知道神君他会同意我接近少主。”
顾以安:“你的身体可是天然的修炼炉鼎,仙灵之气人人都想要,我要是同神君讲清楚,一定会同意少主和你双修。”
他死死咬住下唇,齿间尝到了血腥味,才将那痛呼死死压住:“父亲,你这是要置我于死地,你就不怕我跑了,我死了,你什么也得不到。”
“啪!啪!啪!啪……”
鞭影如毒蛇般疯狂落下,每一次都精准地抽打在同一个位置:“你威胁父亲。”
顾以安显然盛怒至极,下手毫不留情。
暗绿色的腐蚀幽光伴随着皮肉被撕裂的声响,每一次鞭挞,都让陌尘后背的伤口更深一分,皮肉翻卷,甚至能看到森白的骨头!
“陌尘,这里没有神位,神位都是通过册封前往另一个星域任职的,怪我从小没有和你讲述这里面的原则。”顾以安强忍着痛苦说道。
鲜血混着被腐蚀的焦黑组织,瞬间染透了他素色的衣衫,滴滴答答地砸落在光洁的地板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血花。
陌尘跪得笔直,双手死死撑在身体两侧的地面上,指甲因为用力深深抠进坚硬的石砖缝隙里,指节捏得咯咯作响:“神就有那么好,孩儿更喜欢平平淡淡的生活。”
他低着头,长发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角和下巴上不断滴落的汗珠:“父亲要是想成就神位,就自己和他去双修。”
陌尘回复:“你有你的想法,反正我不嫁,死也不嫁,公子与公子如何成婚,简直就是笑话。”
顾以安:“荒谬。”
顾以安突然怒喝道:“我与夫人结亲百年没有儿女,偏偏夫人命短也遭了毒手死去,你有缘被我捡到,这是你的命。
父亲捡到你将你收作养子,你为了不死树族的崛起之路,就应该报恩替我完成这个心愿。
不死树族人才凋零,不知从何时起,不死树族的“不死树心能够不死不灭,银血能够增长修为”这个谣言导致族人无缘无故的死去。
所以我才把你关在关在半月阁不让你出去,不要将父亲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父亲成就神位真的不需要靠与他人成亲这种行为,你不懂,而且我不信命。”月神挨着鞭子说道。
而后又补充道:“父亲,就算是这样,我也宁死不从。”
他没有求饶,没有惨叫,甚至连一声痛呼都不再发出。
只有那剧烈颤抖的肩膀和绷紧到极限的肌肉,无声地诉说着他承受着怎样非人的痛苦。
每一次鞭打落下,他的身体都会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一下,但随即又被他以惊人的意志力强行压制住,重新挺直脊背。
那是一种沉默到极致的、用身体进行的反抗!
十鞭,二十鞭……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鞭打声和血滴落地的声音在死寂的半月阁内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鞭影终于停下。
顾以安胸膛起伏,握着鞭子的手也在微微颤抖,不知是用力过猛,还是别的什么。
他看着跪在地上,后背一片血肉模糊、几乎看不到一块好皮的儿子,眼神复杂难辨,有怒火,有恨铁不成钢,或许还有一丝极快闪过的……不易察觉的心疼?
但他很快将这丝情绪压了下去,声音依旧冷硬:“好好跪着反省。想想你的身份,想想你该做什么?跪满三个时辰。”
顾以安拂袖转身,不再看地上的人影。
沉重的脚步声远去,半月阁的大门被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光线和声音。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下来。
陌尘依旧保持着跪姿,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后背火辣辣的剧痛和那深入骨髓的腐蚀感疯狂撕扯着他的神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带来一阵阵钻心的痛楚。
汗水早已浸透了他额前的碎发,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地板上,与暗红的血污混在一起。
就在他试图运转一丝仙灵之气压制伤势时,一股更加阴寒、更加霸道的冷气毫无征兆地从丹田深处猛地爆发出来。
如同无数冰针瞬间刺穿了四肢百骸。
“寒毒,偏偏在这个时候。”
“唔……”陌尘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猛地向前扑倒。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双手死死撑住地面,才没有彻底趴下。
但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剧烈的颤抖如同筛糠。
牙齿咯咯打颤,每一次呼吸都喷出肉眼可见的白气,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了本就破烂的衣衫,与背上的血污混合在一起,冻得他几乎失去知觉。
他艰难地抬起头,望向顾以安离开的方向,那扇紧闭的大门。
陌尘意识不清:“他敢打我,我要杀了你们,杀……冷,我这是怎么了……”
眼神里,是深入骨髓的痛楚,是翻涌的不甘,是冰冷的倔强,最终,都化为一片死寂的灰败。
三个时辰……
父亲要他跪三个时辰反省……在这蚀骨的剧痛和冰冷的寒毒双重折磨下,每一息都漫长难受。
他死死咬着牙,撑着地面的双臂青筋暴起,指甲在石砖上抠出深深的划痕,靠着那点微弱的意志力,强撑着没有彻底昏死过去:“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痛,为什么来到这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