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悔了！”
一声怒吼划破夜空。
“你俩的，都给我还回来！”
沈青竹身形暴起，五指如爪，带着不共戴天之势扑向安卿鱼。
安卿鱼头也未回。
他身体以一种诡异的精准向旁滑开，身形微旋，沈青竹志在必得的一抓堪堪落空。
“抓不到，就不是我的问题了。”
安卿鱼带笑的声音轻飘飘传来。
“你！”
沈青竹再次扑上，两人在操场上展开了一场无声又滑稽的追逐。
夜风卷起碎石，沙沙作响。
江洱“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嘴角无声勾起，肩膀轻轻耸动。
迦蓝的目光从那几个幼稚鬼身上挪开，落在林七夜脸上。
只见林七夜双颊鼓起，眼神专注得像个孩子，正小心翼翼地吹着一个粉色的口香糖泡泡。
泡泡在他控制下一点点变大，晶莹剔透，映着月光。
迦蓝眼角跳了一下。
砰！
一声脆响。
泡泡炸了。
林七夜僵在原地，半张脸都被黏糊糊的粉色覆盖，狼狈不堪。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伸出手，笨拙地撕扯着脸上的糖渍。
迦蓝：“……”
她缓缓抬手，扶住了额头。
操场上的追逐还在继续，林七夜的窘况引来曹渊和百里胖胖毫不留情的嗤笑。
笑声在空旷的夜里回荡，冲淡了所有疲惫。
渐渐地，笑声低了。
百里胖胖的咀嚼慢了下来。
他不再嘲笑林七夜，独自走到操场边缘，目光越过围墙，投向遥远深沉的南方夜空。
那里，是他日思夜想的人所在的方向。
他脸上没心没肺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与他庞大身形极不相符的柔软。
空气都安静下来。
“想莫莉姐了？”
一个带着几分戏谑，却又无比通透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百里胖胖身子一僵，那点被窥破的心事让他有些无措。
他转过身，看到苏小阳正抱着手臂，歪着头，一脸“我什么都知道”的坏笑。
他挠了挠后脑勺，憨厚的脸上泛起微红。
“嘿嘿，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小阳。”
苏小阳轻笑一声，嘴里的棒棒糖含糊不清。
“回头给你放个假，回去看看？”
放假。
百里胖胖怔了怔，随即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脸上的憨笑收敛，换上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稳。
“不了，正事要紧。”
六个字，掷地有声。
儿女情长固然重要，但肩上的责任，更重。
苏小阳静静地看了他几秒，清澈的眼睛里，掠过一丝赞许。
他没再劝，只是笑了笑，拍了拍百里胖胖厚实的手臂。
有些成长，无需言语。
百里胖胖站在原地，夜风吹拂，他眼神中的惆怅淡去，被更坚定的信念覆盖。
他对着无尽的夜空，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吐出那个名字。
“莫莉……”
等着我。
曹渊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看着嬉笑怒骂的同伴，看着那对在月光下笨拙靠近的男女，看着那个为了责任压下思念的朋友。
…………
翌日，天色未明。
尖锐急促的哨声撕裂晨光。
集训营内，所有新兵的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反应。
他们从床上弹射而起，肌肉记忆驱使他们以最快速度穿衣、整理。
那是一种被千锤百炼、刻入骨髓的本能。
三分钟。
整整三分钟。
百余道身影已在操场集结完毕，站成一个个冰冷森然的方阵。
身姿笔挺，双手贴紧裤缝。
无人交头接耳，无人左顾右盼，只有粗重的呼吸在寒气中凝成白雾。
脱胎换骨。
但今天，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在最前方演武台上的八道身影。
更准确地说，是那道最娇小、最可爱的身影。
苏小阳。
昨日神战的画面，是他们此生无法磨灭的烙印。
六尊散发着无尽恐怖的神明，降临的威压就足以让他们的灵魂颤栗。
而那个平日里人畜无害的小萝莉教官，却独自悬于其前。
之后，是五道一模一样，却执掌着不同至高权柄的绝美化身。
剑之裁决，冰之永劫，时之终焉，幻之万化，音之镇魂。
那是一场他们无法理解，甚至无法直视的屠杀。
一场将神明当做蝼蚁般戏耍、解构、抹除的“游戏”。
直到此刻，那五尊集暴力与美学于一身的至高化身，依旧烙印在每一个新兵的脑海里。
演武台上，袁罡向前一步，目光如刀，扫过下方每一张年轻却写满坚毅的面孔。
“经历了血与火的洗礼，经历了生与死的考验。”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你们已经证明了自己，有资格成为一名真正的守夜人。”
“有资格，肩负起守护大夏的责任！”
没有废话，没有煽情。
只有最沉甸甸的肯定。
下方，苏哲的身体轻微一颤，挺直的脊梁，似乎又坚硬了几分。
他想起了昨日黄昏，苏小阳在他耳边留下的那句话。
他明白了。
“现在，念到名字的，上台领取你们的装备！”
袁罡的声音陡然拔高。
他从安卿鱼手中接过名册。
“方沫！”
方沫出列，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上演武台。他接过三样东西。
一口闪着星辰微光的制式长刀。
一件黑色披风。
一枚刻着“守夜人”三个古字的勋章。
他握住长刀，冰冷的重量顺着手臂直抵心脏。
他披上披风，别上勋章。
转身下台时，整个人的气质截然不同。
“蔡坤！”
“李真真！”
李真真走上台，动作有些僵硬，但眼神亮得惊人。
“丁崇峰！”
“苏哲！”
听到自己名字的瞬间，苏哲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迈步而出，每一步都走得无比坚定。
他走上台，接过那三样东西。
“苏元！”
苏元利落上台，接过装备，干脆利落。
“卢宝柚！”
卢宝柚面无表情地走上台，接过装备。
他低头看了一眼胸口的勋章，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衣兜里那个被少女珍重送出的平安荷包。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了苏小阳。
那双总是充满戾气的眼中，此刻燃烧着一团从未有过的、炽热的火焰。
时间流逝。
所有新兵领取完毕。
百余人，身披同款黑色披风，手握同款星辰战刀，胸前佩戴同样的勋章，整齐划一。
猎猎作响的，不只是风中的红旗。
还有他们身上崭新的披风。
阳光穿透云层，倾洒而下，将旗帜映照得鲜红如血。
操场上的氛围，抵达了极致的庄严与肃穆。
袁罡退后一步。
苏小阳缓缓走上前。
他站在演武台最前方，小小的身影在数百名新兵的注视下，却显得无比伟岸。
他环视一圈，清澈的目光扫过每一张脸。
然后，他举起右手，握拳，置于胸口。
“宣誓仪式，开始！”
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苏小阳！”
瞬间，林七夜、沈青竹、曹渊、安卿鱼、百里胖胖、迦蓝、江洱，七人同时上前，与苏小阳站在一起，举起了右拳。
“我，林七夜！”
“我，沈青竹！”
“我，曹渊！”
“我，安卿鱼！”
“我，百里胖胖！”
“我，迦蓝！”
“我，江洱！”
八位教官的声音，汇成一道。
紧接着，下方百余名新兵，在同一时刻，举起右拳，重重敲在自己滚烫的胸膛之上！
动作整齐划一，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方沫昂着头，声音嘶哑而坚定。
“我，方沫！”
“我，李真真！”
“我，丁崇峰！”
苏哲看着前方苏小阳的背影，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苏哲！”
他身旁，苏元的声音紧随其后，清冷，却蕴含着同样的力量。
“我，苏元！”
队列最后，卢宝柚的声音孤僻而执拗。
“我，卢宝柚！”
……
一个又一个的名字。
一道又一道的声音。
这些声音从操场四方响起，起初各自独立，但很快，它们便汇聚、交织、融合。
最终，化作一道撼天动地的洪流，冲破黎明的薄雾，撕裂了广阔的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