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沉龙关。
刺鼻的焦糊味混着金属熔断的酸气,在总指挥室里凝成一团,呛得人喉咙发紧。
巨型战术光幕已经碎了。
裸露的线缆爆出零星电火花,照亮一地狼藉。
卢秋踩着满地碎屑,脚下的玻璃渣发出刺耳的咯吱声。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紧绷的下颚线,泄露了风暴前的宁静。
他停在一个满头大汗的抢修队队长面前,声音压得很低。
“什么时候能修好。”
“报告长官,通讯塔核心阵列被彻底熔毁,主线路也……最快,也要一天。”
抢修队长抹了把脸上的黑灰,声音艰涩。
这几乎等于从地基开始重建。
“一天?”
卢秋的声音没有起伏,周围的空气却冷了几分。
“一天之后,你准备带人来给我们收尸吗?”
他向前逼近一步,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拆别的战区设备也好,把棺材本的备用件全用上也罢,我给你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后,指挥部里必须有第一个声音传出来。”
“做不到,你的辞职信和我的阵亡报告,一起交上去。”
抢修队长的嘴唇翕动,所有“规程”“道理”在卢秋那杀人般的目光下,全被碾碎,堵回了喉咙里。
他猛地挺直腰板,一个立正。
“保证完成任务!”
卢秋不再看他,转身走出令人窒息的指挥室,径直登上冰冷的城墙。
城墙外,是连绵不绝的苍茫群山,寂静得诡异。
“卢长官。”
一个略显斯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卢秋没有回头。
一位戴着金边眼镜,身穿白色研究服的专家走了过来,他身上的学者气,与这铁血关隘格格不入。
“你是不是有点太紧张了?”
专家扶了扶眼镜,语气带着规劝的意味。
“我理解您的心情,但凡事要讲科学。”
卢秋终于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专家没察觉到那平静下的危险,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近乎讲课的口吻说道:
“根据我们对‘门’后能量潮汐的两年监测,每一次大规模兽潮都需要能量积蓄期,其波动曲线完全可以预测。”
“距离上次兽潮才过去半个月,下一次的概率窗口至少在二十天后。”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确信。
“现在出现兽潮的概率,无限趋近于零。”
“所以,您现在的行为,从数据模型上看,属于非理性的过度反应。”
卢秋沉默地听完,转身,指了指身后还在冒着黑烟的通讯塔。
“那这个,你的数据模型能解释吗?”
“这……”
专家一时语塞,随即强行辩解。
“这可能只是一次小规模敌后渗透,或者……设备本身的突发故障……”
卢秋猛然回身。
他一步一步踏在粗粝的城砖上,军靴敲击地面的声音沉重而规律,每一下,都像是踩在专家的心脏上。
专家脸上的从容正在瓦解,本能地后退,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垛,退无可退。
卢秋来到他面前,抬起食指,毫不客气地戳在他的胸口上。
“概率?”
第一下戳刺,让专家的身体猛地一震。
卢秋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
“你的曲线,能算出尖牙什么时候会咬断我的脖子吗?!”
“这里是沉龙关!是战场!不是你的实验室!”
卢秋逼视着他,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你的数据,你的模型,在你眼里是学术!”
“在我这里,是几万条人命!”
“你每一次所谓的‘低概率事件’,背后都是一个营,甚至几个营的弟兄,再也回不了家!”
专家被这股气势压得喘不过气,脸色由白转青,金边眼镜都歪了,喉咙干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万一兽潮来了,你来挡吗?”
“你告诉它们,根据能量潮汐理论,它们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
“还是你打算拿着你的数据板,去把它们的头盖骨一个个敲碎?!”
“到时候我们所有人,连同后方城市里的平民,都是你那‘无限趋近于零’的概率下,可以忽略不计的牺牲品!”
被一连串的质问冲击得大脑一片空白,专家扶着墙垛,嘴唇哆嗦着,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苍白无力的话。
“可……可我们不是还有神明坐镇吗?”
卢秋嗤笑一声。
他收回手,不再看这个几乎要瘫软下去的学者,转身面向城外连绵的群山。
“人族当自强。”
他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向最前线的防御工事,声音顺着风飘来。
“三个小时,通讯修不好,维修队和我,一起上军事法庭。”
“你,如果有意见,现在就可以写报告,去总部举报我渎职。”
冰冷的风从城墙垛口灌进来,带着山野的腥气。
脚下的每一块砖石,都曾浸透汗水与鲜血。
卢秋靠在冰冷的墙垛上,点燃一支烟,烟雾很快被风吹散。
一名跟了他多年的老部下,三级军士长,抱着步枪凑了过来,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关外。
“长官,还在想那帮坐办公室的?”
军士长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
“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他们连裂骨兽的粪便是圆是扁都分不清,还敢跟您谈数据。”
“下次再有这种的,我让新兵蛋子带他去巡逻一圈,保证他回来抱着您的大腿喊爸爸。”
卢秋没说话,只是习惯性地举起望远镜。
这是他雷打不动的习惯。
他只信自己的眼睛。
关外的迷雾一如既往,静静地覆盖着大地。
不对。
卢秋的呼吸停顿了一瞬。
那片静止的雾……活了。
不是风吹过的涟漪,而是从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搅动它,雾气开始翻滚、涌动,像一口烧开的巨锅。
“老张。”
卢秋的声音沉得能滴出水。
“在!”
军士长立刻收起玩笑,挺直了腰。
“看到那片雾了吗?”
军士长举起自己的望远镜,几秒后,他的脸色也变了。
“看到了……长官,这……这动静不对劲。”
就在此时。
无数细小的黑点,从翻涌的迷雾深处渗透出来。
起初还模糊不清。
但它们正在以一个恐怖的速度放大、再放大!
卢秋的瞳孔骤然收缩成最危险的针尖。
那是……
兽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