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地穴洞口,外界温和而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与洞内那混杂着寒气与药香的味道截然不同。
云天伸开双臂,深深地吸了一口,胸中的浊气仿佛也随之一扫而空。
他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先将神识铺散开来,仔细探查了周遭数里,确认没有任何修士或强大妖兽的气息后,才彻底放下心。
就在这时,整个冰火绝谷的天与地,都猛然发出了一声低沉的轰鸣。
“嗡——”
那声音仿佛自地心深处传来,沉闷而悠长,震得山石微颤,叶片簌簌而落。
云天心中一动,一股若有若无的感应在心头浮现,那是与外界的一丝联系,是秘境出口即将开启的征兆。
他不再耽搁,一拍腰间储物袋,那枚温润的圆形玉佩便出现在掌心。
“走了!”
云天心中默念一句,右手微微发力。
“咔嚓。”
玉佩应声而碎,化作点点荧光消散。
下一刻,当初那股熟悉的、被空间之力撕扯包裹的感觉再次袭来。
视野瞬间扭曲,天旋地转,但这一次,或许是有所准备的缘故,不适感远没有来时那般强烈。
不过三四个呼吸的工夫,脚下一顿,已然踩在了坚实的土地上。
云天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正是那片熟悉的巨大盆地。
他环目四顾,很快便在远处林立的旗帜中,找到了青云宗那面迎风招展的大旗。
脚下真元流转,乾坤步随心而动,身形化作一道残影,几个起落间,便已稳稳地落在了青云宗众人所在的石台之上。
“云师弟,太好了!你也平安出来了!”
他刚一站稳,一个惊喜交加的声音便在身侧响起。
云天转头看去,只见林小帅正满脸喜色地看着自己,那张俊朗的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云天见他安然无恙,虽心中早有预料,此刻也不禁由衷地感到高兴,拱手作礼:“林师兄!”
话音未落,林小帅竟一步上前,双手直接握住了云天的拳头,用力晃了晃:“好!好!平安就好!”
被一个大男人如此热情地抓住双手,云天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腼腆地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回来。
他这才开始打量四周。
此刻,己方的领队老祖温忠亭并不在石台上,想必是正与其他宗门的金丹老祖一同,在谷口处维持着空间的稳定。
而石台上,算上自己和林小帅,青云宗的弟子,竟只有寥寥七人。
来时那浩浩荡荡的四十人的景象还历历在目,如今却只剩下不到两成。
云天心中虽早有准备,此刻亲眼所见,还是感到一阵压抑。
他的目光扫向其他宗门的石台,情形也都大同小异,有的甚至比青云宗还要凄惨。
每个石台上都弥漫着一股沉重的气氛,与来时各宗弟子那意气风发的样子,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师弟,别看了。”林小帅似乎看出了云天的心绪,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每届秘境都是如此,说到底,咱们这些问道之人,还真不一定比凡间的富家翁活得快活。”
云天沉默片刻,眼神却愈发清亮坚定:“所以,我们才更要走得比别人远一些,站得比别人高一些,才不枉费这一路来的艰辛,才不至于让自己后悔。”
林小帅闻言一怔,看着身旁这位比自己还要年轻几分的师弟,忽然觉得,这短短四十多日,云天身上似乎又多了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整个人都变得更加沉稳,也更加锋利了。
他很快便恢复了那副乐呵呵的模样,笑道:“说的是!师弟此言有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说起来,这次还真是多亏了师弟进谷前送我的那些符箓,好几次遇到硬茬子,都是靠着符箓砸过去才脱的身,不然师兄我这把骨头,怕是真要交代在里面了。”
云天含笑回道:“举手之劳,林师兄言重了。你能平安出来,才是最重要的。”
劫后余生的喜悦,冲淡了伤亡带来的沉重。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简单地交流着各自在谷内的见闻,虽都隐去了最关键的收获与最凶险的经历,但聊得依旧津津有味。
不只是他们,其他石台上幸存的各宗弟子,也都在三三两两地聚集交谈。
与那些永远无法走出冰火谷的修士相比,他们这些“胜利者”,有资格享受此刻的安宁与喜悦。
一炷香的时间,转瞬即逝。
伴随着谷口那片扭曲的空间光幕最后一次剧烈波动,一直矗立在入口处的八位金丹大能,几乎在同一时间收回了法力。
盆地内的轰鸣声戛然而止,那道连接着秘境与外界的门户,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收缩、弥合。
八位金丹老祖,人人脸上都平静如水,看不出太多情绪波动。
唯独那位身着洁白锦袍、气质出尘的云霄剑宗金丹后期老祖,此刻却是眉头紧锁,眼中难掩焦急之色,死死地盯着那即将彻底闭合的光门。
就在那光门只剩下最后一道缝隙,即将彻底消失的刹那,三道白色的身影狼狈地从中闪出,踉跄着落在了地上。
待三人稳住身形,为首的,赫然便是那位白衣胜雪、冷艳绝尘的少女。
她身旁,则是那两名一直如影随形的男弟子,只是此刻三人看上去都有些狼狈,气息不稳,显然经历了一番恶战。
看到这三人出现,云天那一直古井无波的心,竟莫名地松了一下。
这份突如其来的轻松,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那云霄剑宗的老祖见到少女三人,脸上的焦急之色瞬间褪去,恢复了平静,眼中甚至还带上了一丝笑意。
待少女来到他身旁,二人不经意间对视一眼,极快地微微颔首。
这一幕做得极为隐蔽,石台上绝大多数人都未曾察觉,却没能逃过一直有意无意关注着那边的云天的眼睛。
几乎就在同时,那白衣少女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清冷的目光一转,精准地落在了云天的身上。
四目相对。
当看清是云天之后,少女那张清冷绝美的脸上,竟忽然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嘴角几不可查地微微一翘,随即很快便转过身去,仿佛什么都未发生。
云天心中却是一凛。
她还是认出我了!
尽管自己当时用了千幻隐匿术改变了容貌,但还是被这个神识强大、感知敏锐得可怕的女人给记住了。
云天心中暗叹一声,对自身修为的浅薄,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对于那一步之遥的筑基境界,渴望也愈发深了一分。
这时,各宗的领队长老在相互简单作别后,纷纷回到了自家的石台。
温忠亭的身影落在青云宗的石台上,目光从幸存的十三名弟子脸上一一扫过,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无奈与黯然。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沉声开口:“都上船吧。”
话音未落,他随手一招,那艘熟悉的青玉楼船便迎风见长,悬停在石台一侧。
“等回到宗门,此次在谷内有所收获的,可自行去外事堂内堂,换取筑基丹。”
说罢,他身形一晃,当先跃上了楼船顶层。
其后,云天等十三道身影也接连腾空而起,鱼贯登上了船。
随着最后一人上船,青玉楼船周身青光一闪,发出一声轻鸣,眨眼间便化作一道流光冲天而起,向着青云宗的方向疾驰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了林海尽头。
……
青玉楼船在云海中穿行,速度极快,船身周围的青色光幕将呼啸的罡风尽数隔绝在外。
然而,船上的气氛却远不如来时那般轻松热烈。
幸存的十三名弟子,大多沉默不语,各自寻了角落盘膝打坐,或闭目养神,或默默舔舐着身上与心上的伤口。
偶有几句低语,也很快便消散在船体破开云层的轻微轰鸣声中。
冰火谷中的四十多日,如一场残酷的筛子,将弱者、大意者、运气不佳者,永远地留在了那片冰与火的世界。
活下来的人,眼神中都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与警惕,那是从生死边缘挣扎回来后,刻在骨子里的印记。
云天靠在船舷边,望着下方飞速掠过的山川河流,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他能感觉到,身旁的林小帅情绪也不高,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腿,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日后,当熟悉的宗门轮廓出现在天际线时,船上那压抑的气氛才稍稍松动了几分。
青玉楼船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缓缓降落在青云宗那片巨大的校场之上。
待众人尽数走下船,温忠亭的身影才出现在顶层船头。
他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神情,目光在幸存的弟子们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只化作一声低沉的叹息,淡淡地吐出三个字:
“散了吧。”
话音刚落,他便挥手收起青玉楼船,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冲天而起,向着青云峰疾速遁去,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天边。
众人面面相觑,随后也各自散去,或三三两两,或形单影只,校场上很快便只剩下云天和林小帅二人。
林小帅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爆响,又长长出了一口气。
他侧过头,对着云天挤出一个略显疲惫的笑容:“师弟,一起回洞府?”
云天略作思忖,摇了摇头:“我先去一趟外事堂,换取筑基丹。林师兄不去吗?”
“换筑基丹?”林小帅闻言,却是哈欠连天地摆了摆手,“不去了,不去了。这四十多天,我没死在妖兽嘴里,也快被那冰境的鬼天气给活活折磨死了。现在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拦着我,我得先回去踏踏实实睡上三天三夜再说!”
云天闻言不禁莞尔。
他在谷内最后那七日,基本都在地穴中打坐催熟灵药,灵力与精力都恢复得七七八八,自然没有林小帅那般疲劳。
他拱了拱手:“那师弟便先走一步,咱们改日再聚。”
“好说,好说。”林小帅欣然应允。
说罢,他便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迈着有些虚浮的步子,晃晃悠悠地向着人星峰的方向走去。
云天目送林小帅走远,这才转身,向着外事堂的方向径直行去。
他储物戒指中催熟的筑基丹主药,足够炼制上百份丹药,按理说,根本无需去宗门兑换。
但他深知,自己五行伪灵根的资质早晚会被他人知晓,若是将来凭空筑基成功,定会引来不必要的猜忌与麻烦。
小心驶得万年船。
去外事堂换取筑基丹,留下一笔记录,做出一个姿态,日后自己筑基成功,旁人也只会当他是运气好,用宗门换来的丹药冲关成功,如此便能省去许多解释的工夫。
不多时,外事堂那座古朴的殿宇便出现在眼前。
让云天有些意外的是,偌大的外事堂内堂,此刻竟是空空荡荡,除了他自己,再无旁人。
想来其他幸存的弟子,都与林小帅是同样的想法,急着回去休养生息,竟是没人有心思第一时间来换取梦寐以求的筑基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