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顶破了个洞,夕阳从窟窿里斜插进来,像一把薄刃,正好劈在“阵亡”两字上。墨渊尘没躲,任那光刃钉在眼皮底下。羊皮卷摊在案上,边角卷翘,带着干透的血迹,手指一压就碎成渣。
萧烈先进来,怀里抱着一摞头盔,摞得太高,进门时“哗啦”倒了一半。他弯腰去捡,背甲裂口撕开,露出里面发黑的绷带。头盔滚到墨渊尘脚边,内壁刻着“王二”俩字,刀痕新鲜。萧烈嗓子跟砂纸磨过:“前锋营,三十四个,只剩名儿。”说完把头盔往案上一扣,铁壳震得烛火跳了跳。
白凛后脚跟进,左臂吊在脖子上,右手拎个布口袋。袋口一松,骨碌碌滚出几枚狼牙,牙根带肉,已经发黑。他咧嘴,笑得比哭难看:“先锋队一人一颗,我代他们收着。”牙粒撞头盔,叮当作响,像极小的战鼓。
烟烟和星眠抬着破盾进来,盾面刻满十字裂纹,裂纹里嵌着碎骨。烟烟把盾竖在帐角,顺手掰下一截邪骨,骨头脆,一捏成粉。“老段打的盾,最后一面符没刻完,人就没了。”她拍拍手,骨粉簌簌落,像下一场小雪。
星眠没说话,只把干皱的布包放在案上。解开,里头几粒种子焦黑,一捻就碎。她低头吹了口气,黑灰飘起来,沾在睫毛上,像给死人烧的纸钱灰。“三年育的种,一炷香全点没了。”声音轻,却砸得人胸口闷。
辞云搁下影镜,镜面裂成蛛网,蓝光一闪即灭。他掏出一把碎玉,玉片边缘割手,血珠滚在案上,和旧血叠在一起。“圣泉玉佩,七块,全废。”他屈指一弹,玉片四散,像打水漂的石子,蹦几下就安静了。
谢判最后进门,兜头一股忘川水的腥。他把断成三截的锁邪链扔在地上,铁链还沾着肉屑。令牌从腰间解下,拍在案上,“啪”一声脆响,令牌裂成两半,墨玉渣子溅到羊皮卷,像给数字添了颗颗黑痣。
帐里静得能听见血痂开裂。墨渊尘伸手,把卷轴慢慢卷起,卷到“阵亡”那行时,他停住,指尖蘸了案上的血,在数字后面添了三个小字——“记住了”。血字殷红,凸在羊皮上,像新烙的印。
他起身,把卷轴塞进怀里,贴胸收好。先弯腰捡起一颗狼牙,擦了擦,装进烟烟的盾袋;又捻起一粒焦黑种子,按进星眠掌心;再把碎玉片拢成一堆,推给辞云。“带走,回炉,重铸。”声音不高,却像铁锤砸砧,火星四溅。
众人默默收好碎片,跟在墨渊尘身后出帐。外头篝火已点,新兵围着火堆擦刀,老兵躺在一旁哼小调。焦土被翻出新泥,草根裸露,带着潮气。墨渊尘走过,顺手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燃柴,往地上一插,火苗“噗”地窜起,照亮脚边一排新刻的木头名牌——那是刚刚削出来的墓碑,一人高,没漆,没字,只有刀砍的痕。
他站定,解下酒囊,仰头灌一口,剩下的全浇在火堆。火“轰”地炸高,映得每个人脸上一层红。
“死了的,带不走。”他抬手,指了指自己胸口,“活下来的,背着。”
说完,转身往黑暗里走。背后,众人沉默举刀,刀面映着火光,像一片移动的碑林。风掠过,焦土飞灰,卷着草根和碎铁,扑在人脸上,生疼,却没人抬手去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