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澜站在展台边上,手指轻轻蹭了下画轴的边角。那幅《清澜图》挂得端正,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夏蝉。”她没回头,声音压得很低,“刚才有人动过这画。”
夏蝉立刻靠过来,眼睛扫了一圈四周,低声说:“我半小时前还查过,没人靠近。但……”她顿了顿,“柜子里那瓶‘醒春露’,标签换了。”
春棠正在核对清单,一听这话笔尖一顿,抬头:“换成了什么?”
“标着‘无害’的空白签。”秋蘅从药箱里抬起头,手里捏着个小瓶子,“我刚测了,里面液体被稀释过,洒出来不会出事,但演示时一加热,气味就变酸腐味。”
冬珞翻着手里的记录本,眉头微皱:“布展期间,净源盟的人来过两趟,说是参观,其实一直在记位置。”
“不是他们干的。”沈微澜摇头,“手法太糙。真要毁我们,不会只动一瓶药。”
“那就是想让我们当众出丑。”春棠把笔放下,“让大伙儿看见咱们连展品都管不住。”
夏蝉冷笑一声:“谁这么闲?非得盯着咱们这点东西下手。”
“嫉妒。”沈微澜说得平静,“咱们昨天刚跟林晚谈完,她走的时候攥着我的木签。望川坡的事传出去了,有人坐不住。”
秋蘅收起瓶子,顺手在袖口抹了点药粉:“地上那丝香味还在,我追得到。”
“别追太狠。”沈微澜看了她一眼,“让他们以为得逞了就行。”
冬珞撕了张纸条,写了几个字又揉成团:“我已经让守卫那边传话,说咱们发现展品被动,正准备上报组委会。”
“报不报?”春棠问。
“不报。”沈微澜转身走到柜子前,打开暗格,把真品《清澜图》换进夹层,外面留一幅仿本,“他们要的是慌乱。我们越安静,他们越怕。”
夏蝉盯着门口方向:“要不要抓一个?看看到底是谁的手笔。”
“抓了反而落人口实。”沈微澜摇头,“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
春棠小声嘀咕:“可就这么算了?”
“不算。”沈微澜嘴角微微扬了下,“等他们再来一次。”
“再来?”秋蘅抬眼,“你还指望他们再动手?”
“会来的。”她指了指柜角,“那个机关线被人剪了半截,但没断透。说明对方怕被发现,动作急。这种人,做了第一次,就想看结果。明天正式展示前,他一定会来确认。”
冬珞点头:“我可以布个影记阵,谁靠近就留下痕迹。”
“用不着那么复杂。”秋蘅忽然开口,“我在那瓶药上撒了点‘知踪粉’,无色无味,沾了就会留下淡淡青光,肉眼看不清,但在暗处能显形。”
“好。”沈微澜看着她,“你今晚多加一道封印,别真让人碰坏了东西。”
“主子。”夏蝉忽然凑近,“要是他们半夜来呢?我不可能一直睁着眼。”
“你不用睁着眼。”沈微澜从袖中取出一枚小铜铃,“挂在这根线上。线连着柜门。谁碰,铃响。”
“就这么个小玩意?”夏蝉有点不信。
“它响一次,我们就知道是谁。”沈微澜把铃递给她,“而且——”她笑了笑,“响了也不必立刻抓人。让他走。我们记住脸就行。”
春棠眨眨眼:“你是想……放长线?”
“嗯。”她点点头,“让他们觉得没事,才会第二次、第三次来。等到时候,一次性清账。”
冬珞低头在纸上画了几笔,然后撕下来烧了:“我已经把可疑名单抄了一份给守卫领班,说是‘内部自查’,不会牵连你们。”
“聪明。”沈微澜看了她一眼,“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我们在做安全演练。”
秋蘅站起身,拍了拍衣角:“我去重新封药箱。这次加五道锁。”
“加五道也防不住有心人。”夏蝉嘟囔,“除非……”
“除非什么?”春棠问。
“除非他们自己漏马脚。”夏蝉眯起眼,“比如穿错鞋。”
“鞋?”冬珞猛地抬头,“等等——早上清场时,东侧通道有半个脚印,泥印子,像是踩过湿土才进来的。本地人不会带那种土进来。”
沈微澜眼神一动:“哪种土?”
“偏红,带沙粒。”冬珞翻出一张舆图,“像南境‘赤岭’一带的。”
“又是南境。”春棠皱眉,“上次那个使团,不就是从那儿来的?公开说咱们的技术是‘盗自然之机’。”
“可他们没理由这么急。”沈微澜沉吟,“他们的项目还没启动。”
“也许……”冬珞声音低了些,“有人比他们更急。”
“你是说?”春棠愣住。
“净源盟。”冬珞合上本子,“他们昨天那个递水的男人,袖口有灰烬残留。那是他们举行‘净化仪式’后的习惯。”
“所以是他?”夏蝉握了握剑柄。
“不一定。”沈微澜缓缓道,“可能是他,也可能只是同伙。但不管是谁——”她看向展台中央那瓶被调过的药,“他今晚还会来。”
“你怎么这么肯定?”秋蘅问。
“因为他不知道我们发现了。”沈微澜轻轻抚过画轴,“他得亲眼看看,我们会不会在台上出丑。”
“那咱们……装不知道?”春棠试探着问。
“对。”她点头,“该干嘛干嘛。明天照样讲解,照样演示。只不过——”她停顿了一下,“讲到那一瓶‘醒春露’的时候,我会多说两句。”
“说什么?”夏蝉好奇。
“说它‘曾被人轻慢对待,却依旧散发生机’。”她目光微冷,“有些人,听得懂。”
几个人都静了下来。
春棠低头继续整理资料,手指慢慢摩挲着纸页边缘。夏蝉把铜铃挂在柜门线上,试了试,声音很轻,像风吹檐角。秋蘅回到药箱前,一层层加固封印。冬珞则默默翻开新的记录本,写下一行字,又划掉,换了一种写法。
沈微澜站在灯下,影子拉得很长。
她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看着那瓶被调换标签的药。
过了会儿,她伸手把它往里推了推,让标签正对着外侧,清清楚楚写着“无害”。
“让它摆着。”她说,“明早再换回来。”
“主子。”春棠忽然抬头,“万一他们……不止这一处动手呢?”
“你说对了。”沈微澜转头看了她一眼,“所以我让你重检所有备份。有没有发现别的问题?”
“数据屏的线被人剪了半截。”春棠小声说,“但我接上了,看不出痕迹。”
“那就别修彻底。”沈微澜淡淡道,“留一点松动。到时候,屏幕一闪,观众只会以为是设备问题。”
“你真是……”夏蝉笑着说,“阴啊。”
“这不是阴。”沈微澜看着她,“这是给他们机会——让他们觉得自己赢了。”
夜风从窗口吹进来,掀了下帘子。
铜铃轻轻晃了一下,发出几乎听不见的一声颤音。
没人去碰它。
但所有人都听见了。
沈微澜走到角落,拿起一杯凉茶喝了口。
“明天。”她放下杯子,“让他们好好看看,什么叫死地复生。”
春棠收拾完最后一张纸,抬头问:“主子,要是他们不来呢?”
“会来的。”她望着门外渐暗的人影,“人一旦起了坏心思,就忍不住要看结果。”
夏蝉靠着墙,忽然说:“那我要是看见他,能不能踹一脚?”
“不能。”沈微澜答得干脆。
“为啥?”
“因为你一动手,他就成了受害者。”她看着她,“我们要的不是打一架,是要他再也开不了口。”
屋里静了一会儿。
秋蘅关上药箱的最后一道锁,轻声说:“我放了点花粉在柜顶。谁伸手,脸上就会沾一点。”
“什么颜色?”冬珞问。
“平时看不见,遇热才显绿。”她顿了顿,“像中毒初期的症状。”
夏蝉笑着说:“那他要是紧张出汗,脸就绿了?”
“差不多。”秋蘅嘴角微动。
沈微澜最后看了一眼展台,说:“都去休息吧。明天,有的忙。”
众人起身散开。
她没走,留在原地,手指在画轴上轻轻划过一道隐线。
那是阵纹的起笔。
没人知道它存在。
但她知道。
第二天,一定会有人忍不住伸手。
而她,就等着那一刻。
“主子。”夏蝉走到门口又回头,“你说……他会是谁?”
沈微澜没回答。
她只是把那杯凉茶端起来,倒在地上。
茶水流开,映着灯光,蜿蜒而去。
“你看。”她说,“脏水也能照出人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