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分配风波平息后，凌皓小队的声望无形中达到了一个高峰。不少弟子在休整或后续探索中遇到问题，会主动前来咨询，甚至愿意用一些自己采集到的、不太认识的“古怪”材料，来交换凌皓的“鉴定”或是一些实用的建议。凌皓来者不拒，一方面充实了自己的样本库，另一方面也在不断验证和修正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模型。
“碧波秘境”的探索时间过半。这一日，凌皓小队根据林风探测仪对能量流动轨迹的分析，来到了一处位于秘境西北角的偏僻石窟前。石窟入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若非探测仪显示此处有异常稳定且内敛的能量源反应，极易被人忽略。
“能量读数很奇特，”林风调整着探测仪，眉头微蹙，“不像灵植，也不像矿物，更非活物…是一种…结构化的能量场，带有很强的信息特征。”
“信息特征？”凌皓来了兴趣，“像是…人为留下的印记？”
“有可能。”林风点头，“能量场很古老，但结构稳定得不可思议。”
“进去看看，保持警惕。”凌皓下令。
石坚用工兵铲小心地清理开藤蔓，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四人鱼贯而入，阿土打头，凌皓居中，林风断后。
洞内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一个约莫篮球场大小的天然石室出现在眼前。石室中央，有一座简陋的石台，石台上悬浮着一枚巴掌大小、非金非玉、色泽暗沉、布满了玄奥纹路的古朴令牌。那稳定的能量场和信息波动，正是从这令牌上散发出来的。
令牌下方，石台上刻着几行古老的文字，并非现今修真界通用文字，但凌皓凭借其强大的记忆力和逻辑推演能力，结合令牌散发的精神意念波动，勉强能够解读：
“余，玄玑道人，飞升在即，留传承于此，以待有缘。触此‘玄玑令’者，可继吾之道统，得吾之藏宝图。然，需立下心魔大誓，遵循吾之规矩，完成吾之遗命。若愿，以精血滴于令上，契约自成。”
飞升大能的传承？藏宝图？
阿土、林风、石坚三人呼吸瞬间急促起来，眼神火热！这可是天大的机缘！飞升大能留下的东西，随便一点都够他们受用无穷！
然而，凌皓的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他的第一反应不是狂喜，而是深深的怀疑和审视。
“飞升大能？留下传承？为何选在这么一个低级秘境？还设置如此…简陋的触发条件？”凌皓绕着石台缓缓踱步，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审视着每一个细节，“逻辑不通。除非…他并不在乎继承者的资质，或者，他另有所图。”
他的目光聚焦在那几行古老的文字上，尤其是“立下心魔大誓，遵循吾之规矩，完成吾之遗命”这一句。
“规矩？遗命？内容是什么？令牌上没有明说。这不符合契约的基本要素——内容明确。”凌皓心中的警报拉响，“一个连具体内容都不告知，就要求对方以最高规格的‘心魔大誓’来承诺遵守的‘契约’，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皓哥，有什么问题吗？”阿土看到凌皓凝重的神色，兴奋之情冷却了不少。
“问题很大。”凌皓沉声道，“这是一个典型的‘格式条款’，而且是最恶劣的那种——隐藏主要义务，利用信息不对称，诱导甚至欺骗对方签订无限责任的契约。”
他指着那些文字：“你们看，它只给出了诱人的承诺（传承、藏宝图），但对于需要承担的义务（规矩、遗命）却语焉不详。这意味着，一旦你滴血签订契约，就等于签下了一张空头支票，对方可以在上面填写任何内容，而你，因为心魔大誓的约束，必须遵守，否则道基尽毁，魂飞魄散！”
三人闻言，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们之前只看到了机缘，却没想到背后可能隐藏着如此恶毒的陷阱！
“那…那我们不碰它了？”石坚咽了口唾沫。
“不。”凌皓眼中闪烁着挑战的光芒，“既然遇到了，总要弄明白它到底想干什么。而且，这东西的结构化能量场很特殊，或许有研究价值。”
他让林风用探测仪仔细扫描令牌和整个石室，自己则盘膝坐下，尝试用精神力更细致地感知那令牌。
精神力刚接触到令牌，一股庞大的、带着蛊惑意味的信息流就试图涌入他的识海，充满了“得道飞升”、“无敌天下”、“宝藏无数”的诱人画面。同时，一股隐晦的、强制性的力量试图引导他逼出精血。
“精神诱导！契约欺诈的常用手段！”凌皓冷哼一声，强大的意志力如同磐石，牢牢守住灵台清明，将那蛊惑信息排斥在外。同时，他调动起那微弱但本质极高的灵力，小心翼翼地逆向解析那股试图引导他精血的力量。
时间一点点过去，凌皓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这令牌背后的手段极其高明且古老，解析起来非常困难。
突然，他猛地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好恶毒的契约！”凌皓声音带着冷意，“我解析了它隐藏的核心条款！所谓的‘规矩’和‘遗命’竟然是：继承者需在百年内，献祭自身九成魂魄本源与全部修为，用以滋养和修复这令牌中沉睡的、一道即将消散的古老残魂！ 而那藏宝图，指向的也根本不是什么宝藏，而是几处可能蕴养有滋养残魂所需特殊资源的险地！所谓的传承，更是子虚乌有！”
“什么？！”阿土三人惊呼出声，脸色煞白。
献祭九成魂魄和全部修为？那跟形神俱灭有什么区别？这哪里是传承，分明是夺舍的变种！是一个濒死老怪寻找续命鼎炉的恶毒陷阱！
“这玄玑道人，恐怕根本不是飞升，而是受了无法挽回的重伤，即将魂飞魄散，才留下此令，诱骗后人，以其魂力修为，延续自身残喘！”凌皓做出了判断。
“太可怕了！我们快走吧！”阿土心有余悸。
“走？”凌皓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遇到这种坑蒙拐骗、严重违反《修真界消费者权益保护法》（他脑补的）和基本契约精神的行为，岂能一走了之？”
他重新站起身，走到石台前，目光锐利地盯着那枚“玄玑令”。
“你，利用信息不对称，隐瞒关键义务，涉嫌欺诈。”
“你，设定的义务内容（献祭魂魄修为）违反公序良俗，侵害基本修行权与生存权，条款无效。”
“你，格式条款未以显着方式提示注意，加重对方责任，该条款不产生效力。”
凌皓一字一顿，仿佛在法庭上陈述对方的罪状。他周身那微弱的灵力，似乎因为极致的理性和愤怒而开始与令牌散发出的能量场产生奇异的对抗。
“凌皓！你要干什么？”柳如眉的声音突然从洞口传来。她和几名弟子也被此地的能量波动吸引而来，刚好听到了凌皓最后那几句“法言法语”。
“柳师姐来得正好。”凌皓头也不回，“请为我做个见证，今日，我便要依法（他自己的法理），破了这坑人的上古契约！”
说罢，他不再用精神力接触，而是直接伸出手指，点向那枚玄玑令！但他逼出的，并非精血，而是高度凝聚的、蕴含着他自身意志和那丝微弱灵力的——灵光！
“以我之名，宣告此契约因欺诈及违反基本道义，自始无效！”凌皓低喝一声，那点灵光如同利针，刺向令牌核心的某个能量节点！
“嗡——！”
玄玑令剧烈震颤起来，表面的纹路爆发出刺目的血光，一股阴冷、暴戾、充满怨恨的意念猛地爆发出来，冲击着凌皓的识海！
“小辈！安敢坏我好事！！”一个苍老而扭曲的咆哮在众人脑海中响起。
那玄玑令上，浮现出一道模糊的、面容狰狞的老者虚影，正是那玄玑道人的残魂！他没想到，等了无数岁月，等来的不是肥美的鼎炉，而是一个要掀桌子的“法学生”！
“果然如此！”凌皓面对残魂威压，岿然不动，意志如铁，“你果然未安好心！残魂状态，也敢逞凶？”
“找死！”残魂怒吼，催动令牌，一道道血色的契约锁链虚影凭空出现，缠绕向凌皓，试图强行签订契约！这是契约本身蕴含的强制力量！
“皓哥小心！”阿土等人惊呼，想要上前帮忙，却被那强大的魂力威压逼得难以靠近。
柳如眉也是脸色一变，祭出飞剑，准备出手。
“不必！”凌皓大喝一声，面对缠绕而来的契约锁链，他不闪不避，眼中反而爆发出更强烈的光芒，“强行缔约？暴力胁迫？罪加一等！”
他双手快速结印——并非任何已知法术，而是他根据逻辑回路和能量结构自创的“法理破障印”！同时，口中念念有词，不再是咒语，而是他推演出的、直指契约本源逻辑漏洞的“辩词”！
“契约成立之基础在于双方真实意思表示！你隐瞒关键信息，构成欺诈，意思表示不真实！”
“契约内容违反天道伦常，损害社会公共利益（修真界和平），依据上位法（天道）优于下位法（私契）原则，此契约无效！”
“即便成立，你以胁迫手段强求履行，我方有权撤销！”
他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奇异的力量，引动了周围的天地灵气，甚至隐隐与某种冥冥中的“规则”相呼应！那原本无形的契约锁链，在他的“辩词”和手印冲击下，竟然开始剧烈抖动，光芒明灭不定！
玄玑残魂发出难以置信的尖叫：“不可能！你这是什么邪法？！怎能动摇我的本命契约？！”
“这不是邪法，这是‘理’！是‘法’！”凌皓声音铿锵，最后一道手印打出，同时喝道：“综上所述，此契约无效！给我——破！”
“轰！！”
仿佛有无形的惊雷在石室中炸响！那缠绕向凌皓的血色锁链，在距离他身体只有寸许的地方，轰然崩碎，化作点点血色灵光，消散在空中！
与此同时，那枚悬浮的玄玑令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表面的纹路迅速黯淡、碎裂，最后“咔嚓”一声，从中裂开，掉落在石台上，灵光尽失，变成了一块普通的碎玉。
那道玄玑残魂的虚影，也发出一声充满不甘和怨毒的凄厉惨叫，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迅速消融，最终彻底湮灭。
石室内，那诡异的能量场和信息波动彻底消失，恢复了平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尤其是柳如眉和她带来的弟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个上古大能（哪怕是残魂）布下的、足以坑杀无数天才的恶毒契约陷阱…就这么被凌皓用一堆他们听不懂的“道理”和奇怪的手印，给硬生生“说”破了？！“辩”碎了？！
这…这简直比直接暴力摧毁更让人震撼！这是何等匪夷所思的手段！
凌皓长长舒了一口气，脸色有些苍白，显然刚才那番“法理破契”对他的精神和灵力消耗极大。但他眼神明亮，充满了成就感。
他走到石台前，捡起那两半碎裂的令牌，仔细看了看，遗憾地摇摇头：“结构被彻底破坏了，可惜，本来还想研究一下它的能量编码方式。”
阿土三人这才围了上来，又是后怕又是崇拜。
“皓哥，你太厉害了！连上古契约都能破掉！”
“凌师兄，你刚才用的是…什么法术？”
凌皓笑了笑，将碎令牌收起：“不是法术，是道理。再精密的陷阱，再古老的契约，只要其本身立身不正，存在逻辑漏洞和违法之处，就有被攻破的可能。关键在于，你是否能找到那个支点。”
他看向柳如眉等人，解释道：“这并非我修为多高，而是我抓住了契约的本质缺陷。就像一栋建造在流沙上的华丽宫殿，看着坚固，但只要找到承重柱的裂缝，轻轻一推，它自己就塌了。”
柳如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看向凌皓的目光充满了复杂和探究：“凌师弟…你总是能给人…惊喜。”她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词了。
“师姐过奖。”凌皓谦逊了一句，随即正色道，“此事也给我们提了个醒，秘境之中，机缘往往与危险并存，尤其是这种看似天上掉馅饼的‘传承’，更要警惕其中可能隐藏的契约陷阱。日后若再遇到类似情况，务必仔细审阅‘条款’，不可轻易以精血或心魔起誓。”
众人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经此一遭，他们对“契约”这东西有了全新的、更加谨慎的认识。
“好了，此间事了，我们继续探索吧。”凌皓招呼小队成员，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而，他“辩破上古契约”的事迹，却通过柳如眉和那几个弟子之口，迅速在秘境中流传开来，再次引起了轰动。
“听说了吗？凌皓师兄把上古大能的契约给‘说’碎了！”
“真的假的？用嘴说的？”
“千真万确！柳师姐亲眼所见！说那契约是个坑，被凌师兄找到了漏洞，直接依法（？）给它无效化了！”
“我的天…这凌皓，到底是何方神圣？！”
凌皓的“法学”造诣，在众人心中变得越发神秘和深不可测。甚至有人私下给他起了个外号——“契约克星”或者“法理之刃”。
而凌皓本人，则一边探索，一边在记录玉简中总结：
“上古契约能量结构解析（残），确认其利用精神诱导和能量绑定进行欺诈。‘法理破障印’对基于规则的能量结构有特攻效果，需进一步完善。建议建立‘标准契约审查指南’，供宗门弟子参考，避免踩坑。”
在他的推动下，一场关于“契约精神”和“风险防范”的启蒙，似乎正在这小小的秘境中悄然萌芽。而那个被他一言破去的上古契约，也成为了他“以法破万邪”之路上的第一个里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