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破天那句压抑不住的“我操”,在几位院长之间回荡,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巨石。
袁北山扶了扶老花镜,嘴巴张了张,最终没说出话来,只是看着那株奇异的植物,眼神里混杂着不可思议和狂热。林振华更是下意识地摩挲着自己满是老茧的手指,仿佛想从空气中感受那种“化腐朽为神奇”的触感。
他们都是各自领域的泰山北斗,一辈子都在追求极致,可眼前这一幕,已经超出了他们对“极致”的理解。这不是优化,不是改良,这是无中生有,这是点石成金!
王谦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屏幕里那个同样平静的青年林默,然后转向身边这几位情绪激动的国宝级大牛。
“老石,习惯就好。”
王谦的声音很淡,却带着一种让现场迅速冷却的力量。
“在我这里,神迹,以后会是家常便饭。”
一句话,让几位刚才还心绪翻腾的院长,瞬间安静下来。
他们看着王谦,这个年轻得过分的校长,心头泛起一股更深层次的震撼。
是啊。
从无到有,催生出解决十几亿人吃饭问题的“神农一号”,是神迹。
用沙子,造出颠覆世界格局的“愚公一号”,也是神迹。
现在,一个他看中的学生,在全世界面前,用一堆公认的废料,再造了一个生命神迹。
在这里,神迹,好像真的不值钱。
王谦不再多言,对身旁的钟振国下达了命令。
“钟校长,公布最终结果和录取名单吧。”
“另外,半小时后,在大礼堂准备新生欢迎大会。”
“好!”钟振国脸上泛着红光,重重点头,立刻转身去执行。
下一秒,考核空间内,全球直播间里,林振华那不带一丝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再次响起。
“考核结束。”
“最终成绩,第一组,第一名。”
巨大的全息屏幕上,数据流疯狂滚动,最终定格。
“方案:以废为食,逆向代谢。”
“评分:100。”
两个鲜红的数字,灼痛了无数人的眼睛。
静。
全场死一样的安静。
随后,是苏哲的一声长叹,他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的身体却又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林默面前。
在全世界亿万观众的注视下,这位来自华夏最高学府京州大学、一路横扫所有对手的天之骄子,对着那个二本院校出身、自始至终都平静如水的青年,深深地,九十度,鞠了一躬。
“我错了。”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颤抖。
“我为我之前所有的愚蠢、无知和傲慢,向你道歉。”
“你不是乡下的农民,我才是困在实验室里的井底之蛙。”
“如果你愿意,我……我想留在海科大,跟着你……学习。”
林默终于抬眼看了他一眼,只说了一个字。
“哦。”
然后,他越过苏哲,径直向出口走去,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半小时后。
海城科技大学,足以容纳数千人的大礼堂。
一千名从全球数万名顶尖天才中脱颖而出的年轻人,整齐地坐在这里。
他们是哈佛的博士、麻省的怪才、剑桥的学霸,是各自领域的未来之星,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藏不住的骄傲与兴奋。
他们窃窃私语,讨论着刚才那场神迹般的考核,讨论着海科大未来会提供何等优越的科研条件。他们已经迫不及待要进入那些传说中的实验室,大展拳脚了。
王谦走上了讲台。
没有讲稿,没有笑容,没有多余的客套。
他环视全场,锐利的目光让原本嘈杂的礼堂瞬间安静下来。
他停顿了足足十秒,让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欢迎来到海城科技大学。”
“恭喜你们,通过了考核。”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
“但从现在起,你们以前所有的荣誉、所有的成绩、所有的骄傲,全部清零。”
“你们在《自然》上发表的论文,是废纸。你们手里的专利,是垃圾。你们脑子里的知识,是过去式。”
“在这里,你们一文不值。”
一句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台下所有天才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王谦的声音继续响起,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决断。
“在这里,你们唯一的任务,就是学习,然后,超越。”
“超越你们身边的同学,超越你们的导师。”
他的手指,缓缓地,指向了自己。
“最终,超越我。”
“做不到的,现在就可以滚蛋。”
“我的话说完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下了讲台,留下全场一千名天才,鸦雀无声,大脑一片空白。
大会结束,一千名新生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被带离礼堂,按照各自的专业,被分往四个方向。
每个人都还沉浸在王谦那番话带来的巨大冲击里,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和不甘在他们心中发酵。
农学院的新生,被带到了一片广阔到望不到边的试验田前。
他们看到了未来的导师,袁北山。
这位国宝级的农业科学家,没有穿着白大褂,而是像个老农一样,穿着沾满泥点的胶鞋,正蹲在田埂上,手里捻着一把干枯的泥土。
他看到新生来了,站起身,指着身后一片光秃秃、板结开裂的田地说:
“你们的第一课,学会种地。”
一个金发碧眼、在常春藤名校专攻基因编辑的博士生忍不住出声:“袁教授,我们是来研究分子生物学的,不是来当农民的。”
袁北山看了他一眼,声音不大但很沉。
“连土地的脾气都摸不透,你们有什么资格去改变生长在它身上的生命?什么时候能把这批最普通的稻种,在这片最贫瘠的土地上种活,什么时候再来找我进实验室。种不活的,自己去跟王校长申请退学。”
机械学院的新生,被带到了一个巨大的、充满机油味的厂房里。
院长林振华,这位传说中的国家首席焊工,直接让人抬上来几箱东西。
“哐当”一声,一堆粗糙的方形钢块和一堆崭新的锉刀倒在地上。
“一人一把锉刀,一个钢块。”
林振华声音嘶哑,他拿起一个钢块,又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自己打磨的、在灯光下闪烁着完美光泽的钢珠。
“一个月内,用手,把它给我锉成这样。误差,不能超过一根头发丝的百分之一。”
一个德国来的,以精密制造闻名的天才皱眉道:“林院长,我们有世界上最先进的数控机床,为什么还要用这么原始的方式?”
林振华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机器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们连自己双手的极限都感受不到,就不配去指挥机器。做不到的,滚蛋。”
航空学院的新生,则面对着他们的院长石破天。
这位航空狂人,直接把他们带到了一个布满了全息模拟驾驶舱的巨大空间里。
“菜鸟们!”石破天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他启动了中央的全息地图,一条无比狰狞、穿梭在雷暴和峡谷中的航线出现。
“这是我亲自设计的‘死亡航线’,融合了三百个王牌飞行员坠机前的所有数据。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活着飞出来。”
他一脚踹开一个模拟舱的门,指着一个看起来最自信的学生。
“你,进去!让我看看所谓的天才,能撑几秒!”
那个学生涨红了脸,坐了进去。
三十秒后,模拟舱里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声,舱门弹开,那个学生脸色惨白地滚了出来。
石破天看都没看他一眼。
“下一个!谁今天能从里面活着飞出来,谁就是我的大弟子。飞不出来的,明天继续!”
最后,被分到芯片实验室的新生们,再次见到了王谦。
王谦把他们带到一个空旷的机房,里面只摆放着一百台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电脑。
一个之前在英特尔实习过的顶尖人才迫不及待地问:“王校长,我们的光刻机呢?我们的超净间呢?”
王谦没有回答。
他走到主控台前,只留下了一句话。
“你们的第一个课题。”
“想办法,攻破我给你们设置的这道安全壁垒,拿到你们各自电脑的最高权限。”
“攻不破,你们连碰芯片的资格都没有。”
看着眼前这四个画风迥异,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院长和“魔鬼”任务。
贫瘠的土地、冰冷的锉刀、必死的航线、无法攻破的壁垒……
所有天之骄子都傻了。
说好的学术天堂呢?说好的尖端科研呢?
他们感觉自己不是来留学的,是来服刑的。
一个来自世界顶尖科技大学、曾经发表过多篇重磅论文的天才,看着自己手里那把冰冷粗糙的锉刀,和那块沉重的钢块,骄傲和自尊被碾得粉碎,他欲哭无泪。
他终于忍不住,对着身边的同学,用蚊子般的声音喃喃自语:
“这学校……现在还能退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