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一走，那股镇压万物的佛威也随之烟消云散。
号山的热风重新开始鼓荡，却怎么也吹不散众人心头的惊涛骇浪。
猪八戒一个激灵，瞬间从呆滞中活了过来。
他那肥硕的身子几乎是挪移到了李道兴跟前，脸上挤出的笑容，褶子比包子还多，两只小眼睛里闪烁着的全是崇拜的光。
“王爷！我的亲王爷！您可……您可真是神人啊！”
他干嚎起来，就差当场抱着李道兴的大腿认祖归宗了。
“刚才那菩萨的脸都绿了，俺老猪瞅得真真的，比俺们高老庄翠兰她娘的脸色还难看！”
“行了，收起你那点心思。”
李道兴一脸嫌弃，推开了那颗凑得太近的猪头。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孙悟空身上。
猴子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那双火眼金睛里，此刻烧的不是妖魔，而是一种混乱、翻腾、几乎要将他五百年认知都焚毁的情绪。
有死里逃生的庆幸。
有兄弟为他豁出性命的滚烫感动。
但更多的，是亲眼看到凡人之躯，竟能逼退漫天神佛的巨大冲击。
“道兴兄弟……”
孙悟空张了E张嘴，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把火炭，声音沙哑得厉害。
“俺老孙，欠你一条命。”
李道兴大步上前，一拳捶在猴子坚实的胸膛上。
咚！
一声闷响，像是擂鼓。
“你我兄弟，说这个？”
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
“现在看清了？佛门那帮家伙，有一个算一个，没谁屁股是干净的。”
“他们嘴里的慈悲，是生意。”
“手里的经文，是算计。”
孙悟空沉默着，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他握着金箍棒的手，指节一根根凸起，因为过度用力，青筋在皮下虬结。
五行山压了他五百年，没能磨平他的傲骨。
可李道兴今天这番话，这番作为，却让他心中那尊名为“敬畏”的神像，从头到脚，寸寸龟裂。
李道兴拍了拍他的肩膀，话已至此，不必多言。
这猴子是天生的反骨，自己会想通的。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红孩儿。
从头到尾，他就那么笔直地站着，像一杆烧红了的标枪，一言不发。
这小子，人是过来了，但那双眼睛里的火焰，全是桀骜。
“喂，小屁孩。”
李道兴朝他勾了勾手指。
红孩儿眉头一拧，脖子梗得像头小牛，纹丝不动。
“嘿，脾气还不小。”
李道兴笑了。
“行，不过来是吧？”
“那咱们就先算算账。”
他伸出手指，一根，一根地掰着，动作不快，声音却很清晰。
“绑架朝廷钦点的取经人，此为大罪，一条。”
“纵火行凶，险些烧死我方重要护卫人员，罪加一等，两条。”
“无视大唐王法，公然挑衅本王，死罪，三条。”
“这三条，随便哪一条，按我大唐的律法，都够把你在这号山上挫骨扬灰一百次。”
红孩儿的脸颊猛地涨红，又迅速变得铁青。
他想吼，想骂，想喷火。
可一对上李道兴那双带笑的眼睛，再想起那柄剑尖上燃起的，让他灵魂都在颤栗的金色火焰，所有的话都死死堵在了喉咙里。
那是来自血脉和位格的绝对压制，他连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怎么？不服？”
李道兴踱步到他面前，伸手，在他那气鼓鼓的脸蛋上捏了一把。
手感还挺q弹。
“觉得我一个凡人，没资格对你指手画脚？”
他收回手，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生灵，声音陡然拔高。
“我今天就告诉你们，也告诉你！”
“在这儿，佛门的规矩，不好使！”
“天庭的戒律，也得给我靠边站！”
“我的人，只有我能动！”
“我的兄弟，只有我能护！”
“谁敢把爪子伸过来，我就剁了谁的爪子！”
话音落下，他最后看向红孩儿，笑容灿烂得像个邻家大哥。
“当然，也包括你。”
“既然跟了我，以后你就是我罩着的人了。”
“不过，丑话说在前面。”
李道兴话锋一转。
“我这儿不养闲人，更不养大爷。想让我教你怎么炼那人道龙火，让你变得比你爹还强，可以。”
“先签个投名状。”
“投名状？”
红孩儿愣住，这词他懂，凡间那些占山为王的土匪入伙时用的。
“没错。”
李道兴打了个响指。
“我也不为难你。你不是把那个光头和尚抓进洞里了吗？”
“现在，你去，把他恭恭敬敬地给我请出来。”
“他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或者被你吓掉了半条魂，我唯你是问。”
“这，就是你的第一个考验。”
红孩儿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让他去给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和尚赔礼道歉？
这比让他跟孙悟空大战三百回合还难受！
“不愿意？”
李道兴眉毛一扬。
“机会给你了，路，你自己选。”
“是继续当你这山沟里的野大王，孤零零地等着观音下次再来‘请’你回去当个看门的童子。”
“还是跟着我，去见识一下，这三界，到底有多大，天，到底有多高。”
红孩err死死咬着嘴唇，两只小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一边是妖王的尊严，一边是那个能让他超越父亲的致命诱惑。
孙悟空在一旁看得直乐，扛着金箍棒凑趣道。
“我说大侄子，你就听道兴兄弟的吧！你看俺老孙，现在不也听他的？不丢人！”
“谁是你侄子！”
红孩儿冲他吼了一嗓子，但那气焰，明显已经虚了。
最终，他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走，恶狠狠地瞪了李道兴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你等着”。
“好！我去！”
他一跺脚，化作一道火光，憋着一肚子气冲进了火云洞。
猪八戒又凑了上来，对着李道兴悄悄比了个大拇指，满脸都是两个字：佩服。
“王爷，高！实在是高啊！这小牛犊子桀骜不驯，您三言两语就给他收拾得服服帖帖。这手段，比那紧箍咒还灵！”
李道兴瞥了他一眼。
“少拍马屁，你，还有那三条老龙，都别闲着。”
“这号山被烧得乌漆嘛黑，你们几个，立刻给本王行云布雨，把这火气都浇灭了。”
“另外，再催生些花草树木，瓜果树木要多一些！以后有大用”
三位龙王和猪八戒你看我，我看你，脸上写满了问号。
可看着李道兴那不给他们任何拒绝余地的眼神，谁也不敢多问，只能苦着脸，一个呼风，一个唤雨，开始当起了园丁。
李道兴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团队该有的样子嘛。正好还能多弄点水果，以后大唐军来了还可以......嘿嘿嘿！
很快，火云洞内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
只见红孩儿黑着一张脸，动作僵硬地搀扶着一个白净和尚，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那和尚正是唐僧。
他被绑在洞里，正饿得眼冒金星，冷不丁就被这小妖王解了绑，还毕恭毕敬地说要送他出去。
他此刻脑子还是一团浆糊，满心都是“这妖怪又想耍什么花招”。
当他走出洞口，看见孙悟空和猪八戒活蹦乱跳，天上还下起了滋润万物的小雨时，整个人都懵了。
“悟空，八戒，这……这是怎么一回事？莫非是菩萨前来搭救了？”
在他贫瘠的想象力里，能降服此等妖王的，除了那位救苦救难的观世音，再无旁人。
孙悟空刚要咧嘴邀功，就被李道兴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李道兴满面春风地迎上去，顺势扶住唐僧的另一只胳膊。
“圣僧受惊了。”
“菩萨日理万机，这点小场面，哪用得着她老人家出马。”
他指了指旁边一脸便秘表情的红孩儿，介绍道：
“来，给圣僧介绍一下。”
“这位，是我大唐新近感化向善的有志妖童，红孩儿同志。”
“他先前年少不懂事，冒犯了圣僧，本王已经对他进行了深刻而友好的思想品德教育。”
“现在，他已幡然醒悟，决定痛改前非，暂时加入我们的队伍，为西天取经的伟大事业添砖加瓦，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唐僧的脑袋里，嗡的一声。
他看看李道兴脸上真诚的笑容。
又扭头，看看身边那个恨不得用眼神杀死自己的红孩儿。
感化？
思想教育？
同志？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