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的呼吸，停了一拍。
死士？
他盯着李道兴，试图看穿这个皇弟城府深不见底的眼眸。
派使者就派使者，为何要用死士？
“皇兄，你觉得乌鸡国远吗？”
李道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自然是远的。”李世民沉吟道，“远在西牛贺洲，与我大唐隔着千山万水。”
“那以前为什么不去打下来？”李道兴再问。
李世民的眉心拧成一个川字。
这个问题，是在拷问他的帝王野心。
开疆拓土，是每一个帝王刻在骨子里的欲望。
他李世民，自然也不例外。
但他终究是人间帝王，而非神话里的天帝。
“道兴，你明知故问。”李世民的语气沉了下去，“西行之路，险阻重重，非凡人军队所能逾越。更何况，两界山如天堑，横亘东西，彻底断绝了凡俗大军西进的可能。”
两界山，原名五行山。
那是五百年前，如来佛祖亲手布下的封印，镇压着那只桀骜不驯的猴子。
它不仅是孙悟空的牢笼，更是中原王朝向西辐射国威的一道无形枷锁。
“可现在，它没了。”
李道兴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猴子出来了，山，也塌了。”
“那道困锁我人族西进五百年的天堑，如今，已是一片坦途！”
李世民的心脏，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他懂了！
他瞬间就懂了李道兴的意思！
李世民那双沉寂如深潭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火光熊熊，映出了一片渴望已久的疆土。
是啊！
两界山没了！
那条通往西域，通往更广阔天地的道路，已经向大唐的铁骑，敞开了！
“所以，你说的死士……”李世民的声音有些干涩，他预感到一个何等疯狂的计划即将浮出水面。
“乌鸡国已是我大唐附属，派使者前去宣慰，合情合理。”
李道兴慢悠悠地踱步，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咱们就派一队‘使者’，带上我大唐的国书，浩浩荡荡地出发。”
“然后，让他们在路上，很不凑巧地，遇上一伙‘山贼’。”
“我大唐的使者，在前往附属国的途中，被残忍杀害，国书被毁，尸骨无存。”
李道兴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李世民，脸上的笑容灿烂又冰冷。
“皇兄，你说，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大唐，是不是应该出兵，讨一个公道？”
“是不是应该派一支大军，踏平那些胆敢冒犯天威的‘山贼’，顺便……帮我们可怜的附属国，‘维持’一下境内的治安？”
甘露殿内，落针可闻。
李世民背脊的肌肉瞬间绷紧，一股寒意顺着龙袍的丝线爬了上来。
好一个“顺便维持治安”！
这哪里是去讨公道！
这分明是借口吞并！
用自己臣民的命，去换一个名正言顺的出兵理由！
这种阴狠的手段，历朝历代的阴谋家不是没想过，可谁敢像李道兴这般，当着天子的面，如此云淡风轻地讲出来！
“神佛会答应吗？”
许久，李世民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向西用兵，动摇的是西牛贺洲的格局。
那里，是佛门的地盘！
“他们不敢不答应。”李道兴的回答，斩钉截铁。
“皇兄，你要记住一件事。”
“人间皇朝更迭，帝王将相征伐，这是‘人道’之内的事。他们是‘天道’下的神佛，胆敢肆意插手人道运转，天道第一个不容他们！”
“否则，这三界早就乱套了。他们想扶持谁就扶持谁，这天下，还有我们人族什么事？”
李道兴的眼神陡然锐利。
“所以，我们派出去的，必须是纯粹的人族军队！不借任何法宝，不动用任何修士！就是用我大唐的刀，去砍；用我大唐的箭，去射！”
“我们打的是国战，是人与人之间的战争！”
“他们要是敢派个罗汉金刚下场，性质就变了，那就是神佛欺压凡人，是天道所不容的滔天大罪！”
“所以，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
李道兴摊开手。
“看着我大唐的龙旗，一路向西！”
李世民的呼吸，彻底粗重起来。
他胸中那团被皇权与理智压抑了多年的野火，被李道兴这番话彻底点燃，烧得他四肢百骸都在发烫！
是啊！
他是大唐的王！
他打的是国战！
神佛凭什么干涉！
“好！”
李世民重重一掌拍在龙案上，霍然起身，那股曾随他征战天下的杀伐之气与帝王威仪，在这一刻尽数迸发！
“就这么办！”
一个赌上国运，甚至赌上人族未来的惊天豪赌，就此定下。
“那通天阁……”李世民的眼神灼热。
“自然要建！”李道兴的笑意里，带着一丝洞悉天机的狡黠，“西征为表，立阁为里。一边用凡俗的刀剑开疆拓土，一边用通天阁的秘法，为我人族培养真正的力量！双管齐下！”
“皇兄，你就等着看吧。”
“用不了多久，我大唐，便能重现上古人皇的盛景！”
君臣二人相视而笑，那笑容里，都带着如出一辙的疯狂与畅快。
就在这时，内侍总管王德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殿外，神色慌张，步履匆匆。
“陛下，王爷……”
王德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宫外……宫外来了一人，自称是西行取经人！”
“他浑身是伤，破烂的僧衣几乎挂不住身子，狼狈得像条丧家之犬，跪在宫门前，点名要见的，却是中山亲王！”
李道兴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沙和尚？
他怎么一个人跑来长安了？
难道是取经队伍出事了？
李道兴快步走出甘露殿。
宫门之外，一个魁梧的身影正焦躁地来回踱步。
他身形高大，却佝偻着背，一身浆洗得发白的僧衣破了几个大洞，露出下面古铜色的皮肤。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疲惫与绝望，曾经清明的双眼布满了血丝，连颔下的赤髯都沾满了尘土，打了结。
正是沙悟净。
只是，此刻的他，再无半点卷帘大将的威风，更像一个走投无路的苦哈哈。
看到李道兴出来，沙悟净那双黯淡的眼睛里骤然爆出一团光亮，他几步抢上前来，竟“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王爷！”
沙悟净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求王爷救救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