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寒意悄然弥漫。
苏荃合上书册,目光投向庙外漆黑的夜幕。
“苏先生,怎么了?”魏无风低声询问。
“有东西靠近。”苏荃语气平静,“来者不善。”
“警戒!”
魏无风低喝一声,熟睡之人纷纷惊醒,迅速抓起兵器握在手中。
晚风凄厉,阴冷的气息在空气中不断凝聚。
苏荃双目微闪金光,以法眼窥视,已见数道诡异身影正缓缓逼近寺庙。
然而这些,凡胎肉眼的魏无风却全然不见。
他皱眉望向门外黑暗,侧耳倾听良久,除了风声呜咽,再无异响。
许久,他收刀入鞘,笑了笑:“先生怕是太紧张了。
独行江湖难免多虑,放心吧,咱们几个都有些真本事,绝不会让外人近身。”
“您若困了,就早点歇息,今夜有我们守着,万无一失。”
说完,众人陆续躺下,重新入睡。
心中虽对苏荃有些不满,但家主未发话,谁也不敢妄言。
苏荃瞥了他一眼,并未争辩。
依旧捧着书册坐在火堆旁,静如止水。
魏无风也不再多言,背靠土墙,半阖双眼调息养神。
而庙外——
黑暗深处,几道影子悄然浮现,无声无息地逼近庙门。
苏荃早已察觉,指尖轻叩书背,体内真炁暗涌,蓄势待发。
可还不等他出手,
那几道鬼影刚踏入庙门范围,殿中供奉的残破佛像骤然泛起金光。
常人看不见这光芒,可在苏荃眼中,金辉如潮涌出,瞬间驱散四周阴霾。
几道鬼影惨叫连连,被狠狠击飞,消失在夜色之中。
金光起伏不定,与黑暗激烈交锋,仿佛光明与幽冥在角力。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金光渐渐衰弱。
那本已布满裂痕的佛像,身上裂纹迅速蔓延,碎屑簌簌落下。
终至某一刻,金芒彻底消散,缩回佛首之内。
黑夜再次吞噬了整座寺庙。
就在同一刹那——
轰!
佛像承受不住压力,轰然炸裂!
碎石横飞,那尚且完好的头颅从祭坛滚落,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一变故立时惊醒了所有人。
刀剑出鞘之声此起彼伏,雪亮的寒光映着篝火,照得庙内一片森然。
“别慌。”魏无风也被惊起,环顾四周,却没发现任何异常,便安抚道:“不知怎的,那破佛像自己崩了。”
“啊?”
一位年近六旬的老者凝视着布满碎石的祭坛,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低声唤道:“家主。”
“这寺庙本是清净圣洁之所,佛像更是镇邪护法之物。
如今神像无缘无故炸裂,莫非……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来了?”
魏无风并未作答,只是当他目光落在滚落于地的佛头时,脸色骤然一变。
只见那佛像原本空洞的眼窝中,竟缓缓渗出两道暗红如血的泪痕,顺着残破的脸颊滑下。
“这……”
这一幕落入在场每一个人眼中,空气仿佛瞬间冻结。
“都靠拢过来!”魏无风深吸一口气,伸手扯开缠绕在剑上的粗布,露出一柄古意斑驳的长剑。
剑无剑鞘,刃身刻着一道符文,黯淡却仍存一丝灵光。
苏荃抬眼细看,眸光微动,心中已然明了。
那是破邪符。
而留下此符之人,应是一位修习丹道的修士,但境界不高,仅在炼精化气的层次。
历经数百载风雨,虽有符印护剑,使兵刃未生锈蚀,可符力早已十不存一。
“是那把破邪剑?”有人低声惊呼。
当年魏无风正是凭此剑斩杀邪祟,才得以活命。
此刻望着剑身上那点微弱闪烁的符光,魏无风神色稍定,五指紧紧扣住剑柄:“你们留在原地,我去外面查探。”
呜——
话音未落,狂风骤起,自破败门窗间猛灌而入,篝火“轰”地一声被吹灭。
整座庙宇陷入黑暗。
耳畔忽传来一阵刺耳怪笑,似远似近,令人毛骨悚然。
魏无风猛然暴喝,挥剑横斩,剑锋正中一道黑影。
然而还未松口气,他顿觉手中长剑如同被铁钳死死夹住,再也抽动不得。
阴冷笑声再度响起,那黑影身躯开始扭曲变形。
铛!
一声脆响。
在众人绝望的注视下,破邪剑竟被硬生生拧断,剑身符文光芒尽灭,随后如灰烬般悄然溃散。
就在此刻。
苏荃合上手中的书卷,缓缓起身。
那团黑影原本已逼近魏无风颈侧。
可在她站起的一瞬,动作戛然而止。
一股强烈的不安猛然袭上心头,仿佛大难临头,魂魄都在颤抖。
与此同时。
朝国边境。
一座军营矗立旷野,无数披着竹甲的士兵手持火把与兵刃,在营帐之间来回巡视。
营地中央,一顶最为华贵的帐篷内。
一名身披将军铠甲的男人跪坐于席上,眉头紧锁,目光死死盯住案上一封染血密信。
许久,他终于低叹出声:“派往明国的三万将士,尽数覆没。”
“寻鬼众可曾趁势潜入?”一个声音从帐内角落传来。
说话之人裹着宽大的白色长袍,头顶高冠,领口绣着诡异纹样,右手执杯,左手握着一柄硕大纸扇。
将军沉默片刻,并未直接回应,反而问道:“安呗泰光,你先前所言,当真属实?”
“非我妄言。”安呗泰光轻摇纸扇,嘴角含笑,“那是晴明大神官留下的预言。
今日之事,不过是天意显现罢了。
秀吉将军,你或许不信我,但晴明大人的话,你也敢质疑么?”
帐中之人,正是丰成秀吉。
“晴明大神官……”丰成秀吉缓步踱行,声音低沉,“他的预言,我不敢不信,只是……心忧而已。”
“所忧为何?”
“忧的是我天照国的存亡!”丰成秀吉猛然驻足,目光如刀,直刺安呗泰光,“泰光神官,如今的天照国,早已不是人能安居之地。
八百万神明游走乡野,百鬼夜行日夜不绝,百姓日日沦为神口之食。”
“眼下唯一安全之处,唯有封存八尺琼勾玉的皇宫,供奉八咫镜的伊势神宫,以及藏有天丛云剑的浅草寺。”
“可皇宫禁地,平民不得靠近;仅靠神宫与寺庙,又能庇护几人?”
“所以,这便是你举兵进犯朝国的理由?”安呗泰光以扇掩面,只露出一双幽深的眼睛。
“不错。”丰成秀吉冷冷盯着他,“你说过,集结全军攻伐明国,打通通往鬼王山的道路……这个计策太过凶险。”
“倘若我们落败,又或者鬼王山无法镇压那八百万神明,天照国终将落入神魔之手,化作人间炼狱!”
“所以我必须拿下朝国,至少留一条退路。
一旦局势崩坏,天照国的百姓还能迁徙至此,苟延残喘。”所谓八百万神明,实则是八百万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