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灯突然熄了,办公室一片昏黑,墙壁、工位之间的隔板,所有的东西仿佛一瞬间抽去了底色。
只有一台公司的办公电脑屏幕亮着,照明键盘前厚厚一沓A4纸打印的文件。
我紧皱眉头,屏幕的光有些刺痛,半晌,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抓起手机下楼。
大厅单独隔出来一间小型会议室,几乎每个楼层都有这么一间不大但适于休息的区域,听说是为了方便会议。
站在会议室门前,我轻轻敲了两下,唤道:“美姐,怎么突然熄灯了?”
美姐是这里的员工,已经是中年妇女了,身材略显臃肿,脸上经常化着浓妆,尤其是眼周的烟熏,十分的突兀。
她经常晚上不回家,带张薄被一双拖鞋,就搁公司里过夜。每当有人问起她,她总是回答“节省路费”。
美姐还没睡着,衣衫完整的打开门,短视频里的笑场音效也随之溢出来。
“十一点自动关灯,这你不知道吗?”美姐拖着慵懒感的嗓音,说道。
“十一点关灯?我靠!都十一点了。”
“最近很忙吗?十一点还不回家。”
我疲倦的歪了歪脑袋,“忙也不忙,如忙。”
美姐雾头雾水的盯着我看了好久,留下一句格格不入的“晚安”,转身把门关上。
砰。
像一道耳光抽走了黎明,熄灯后最后一扇光亮压成一条缝,美姐在里面又拽了拽把手,然后彻底无光了。
偌大的大厅,我一人站在光洁的地板上。小会议室的隔音效果很好,几乎听不到一点声响,仿佛只有我一人了。
空气里还沉默着白天的咖啡因,还有打印机粉墨的味道。
其实我本可以加班到八九点就下班的,但是我不太想回去,于是磨磨蹭蹭故作很忙的样子,熄灯前我进行的是明天的任务。
充斥的昏黑要把我驱逐似的,我感觉自己没有理由继续待下去了。
回到办公把电脑关了,资料什么的整理整齐收进抽屉。去办公楼外面的吸烟区潦草放松一下,看一眼时间,然后才反应过来一个严重的问题。
地铁十一点半末班,现在乘坐一号线估计是有车的,但到南京南站换乘就不一定了。
火急火燎之下,我不慌不忙的以正常走路的速度离开公司。
在地铁站过安检下楼梯,刚好有一辆列车驶来,我如愿以偿的踏入了开往南京南站的地铁。
由于我不经常关心交通,所以对于十一点半末班车这个概念依旧有些模糊。十一点半的末班车指的是十一点半从首站出发,还是指十一点半到终点站?
如果是前者,我想我大抵还有机会回家。
可是抵达南京南站的时候,穿过长长的过道,中途一位安保人员把我拦了下来。
“没车了。”看着约莫比我爸年龄还大一些的保安操着地道的南京话简短说道。
无奈,想必公交车也停运了,打车又费钱。
正好我不太想回去,所以即便想着不回去不行,也表现的漠不关心。第一时间竟不是给宛溪发个消息,说明未归的缘由,而是直接从南京南站出来,也不知道干什么。
南站可谓是地铁交通的一个枢纽,以此为中心的区域不乏商铺、餐饮、写字楼。
可当我从地铁口出来,偌大的南广场也显得失落。
单调乏味的出租车成一排停在路边,千篇一律都是黄色,要是我靠近一点,估计立马有人上前询问是否打的。
喜马拉雅奇形的建筑分布在左方,一楼临街多为商铺,纵使还有半小时不到就是第二天了,光灯夺目的地方依然流淌些人群。
一派繁华的景象,可这些距离我都隔了好几百米。站在南广场深浅纹理的地砖上,远处的车辙与流动的灯光低鸣呼啸,漫夜铺散落灰,刚才还有些躁动的心情恍惚间陈旧许多。
双臂交叠抱住自己,我微低着头,慢慢朝路边走去。
残遗的强迫症促使我数着地上的条框,单数踩两脚,双数踩一脚。有时候踩到线,姑且按照二分之一补上。
伴随移动,一个女人的争吵声逐步靠近。
“不打车,不打车,我说了好几遍了。打车费多贵啊。”
这声音……总感觉在哪听过……
女人继续吵吵:“我大不了就搁这躺下,谁叫我倒霉呢,没算准时间……喂喂喂,你该不会对我图谋不轨吧,不要以为你年纪轻轻就可以跟我搭讪,我有狐臭。”
花白头的司机老大爷极力解释自己只想多赚点辛苦钱,然而女人根本就是胡说八道,越扯越离谱,最后竟延伸到——有关当下社会杏病泛滥与经济发展阶段的关系的问题。
至此,我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轮廓大概的人影。
视觉中心,一辆打着近光的黄色出租车旁站着一位身着黑色紧身背心,下身是卡其色阔腿工装裤。
拖着超大的棕色行李箱,头发烫过,微微有点大波浪的造型,像梳理有条的海草自然垂落后背。
虽女人背对着我,完全陶醉的沉浸于她自己的高谈阔论。谈吐观念的同时,手部会随语调的起伏而比划。
我慢慢凑近,女人毫无察觉,直到我脚尖离她脚后跟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
我说:“你的自行车呢?”
女人明显愣了一下,猛的转过来,长发飘荡。待微蜷的发丝如同被风摇动的树梢安稳下来,我终于看清她的容貌。
还没等我来得及惊讶,迟羽就比我快一步的瞪大双眼,手指比出手枪姿势,指着我的下巴,震惊:“你是姜言!”
“能认出我,那么我应该没认错。”
她身上那件紧身背心紧贴着身体,肩颈和手臂的线条清晰露出来,颈项上系着银色项链。
迟羽惊喜的咧开嘴角,用手捏了捏的胳膊,问道:“你没死啊!”
换作别人,我早K她了。
我淡淡的回复道:“命运的规律可能觉得我还不够惨,所以让我多活一会儿。”
“哈哈,又说吊话。”
“最开始是你说的。”
好久不见,我们就像重逢的老友一样边走边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