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出来了,这个女人不仅头脑精细,而且还厚脸皮。这是她的缺点也是她的优点。我们这辈子本就没多少机会打交道,她厚脸皮,也只是给我们的记忆留下一个厚脸皮女人的形象,而不会影响到她。
魏语把奶瓶放到桌上,抽出一张面纸温柔的给婴儿擦拭嘴唇。白皙的肌肤在灯光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的光泽,细长的柳眉下,她的眼色时刻透露一种肃穆且轻慢的气质。
然后魏语走到床边,先是微微侧身,然后缓缓弯下纤细的腰肢,如同一只轻盈的蝴蝶般轻轻落座。坐下的瞬间,她翘起二郎腿,身体微微前倾,双手自然地搭在膝盖上,手指修长而白皙。
“安小姐,我称呼你为安小姐。”魏语目视安柠的眼睛,语气夹杂着一种典雅端庄,“你迫在眉睫的想要找到你的好朋友夏小姐,我不能理解你的心情,因为我不是你。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夏小姐不在这个房间。如果你想在这里等她,我也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你就算等一晚上也等不到她。所以你等再久也是徒劳,与其死皮赖脸的熬我们,不如出去买杯咖啡,到外面的街道、小吃店兜兜转转,散散心。在这个生命的旅程里,我遗憾我没有茶沏给你。你完全可以自己找家茶楼,或自己买包茶叶,不管你到哪喝茶,茶叶都比我们这的好喝。”
气氛一下子凝固下来,二女的视线强有力的挤撞在一起,都在沉默中势必要把对方的气质给碾的粉碎。
安柠笑了笑,在浴室门口弯下腰,捡起一根女人的头发。她把头发别在手心,大拇指轻轻按压磨搓,好似要把这蛛丝马迹擦出气味来:“我和夏小姐认识不算久,我记得那个时候我毕业去应聘,我的老板把一个女高中生安排给我,说让我运用我的专业知识好好治疗一下她那无药可救的颓废。我没那个本事,夏小姐的心理创伤不是我一个刚毕业的女青年可以抚平的,她需要一个契机。”
随后安柠抬眸看了眼魏语,又撇头看了看我,手掌如旋转板的下斜,那根头发落花一样在空中扭转,最后飘落浴室门口的防滑地毯上。
“你们能住在夏小姐亲自订的房间,说明你们的关系不一般。夏小姐在学校可没那么多朋友,在外面也是,能被夏小姐选中的人,我多少有点感兴趣。”
现在这局面,多少有点摊牌的意思。实际上从一开始,掩掩藏藏的敷衍就是不合时宜的鬼扯。安柠手里有夏婧的订房记录,说明她还有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记录,说不定连消费记录都看得到。
不知道这些是从哪来的,但是她有了这些线索,再加上她敏锐的洞察能力,我们再怎么掰扯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还不如摊牌,有话直说,免得拐弯抹角的不痛快。
我说:“夏小姐不愿意和你回去,你应该是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但是我奉老板的命令出来办事,我不能违背的。我也心疼夏小姐,我和她既是对立关系,也是朋友关系。我想帮助夏小姐,但是你们纵容她肆无忌惮的在外面流浪,你们真的帮到她了吗?”
我哑口无言,魏语冷笑道:“你们那么多年都没能把夏婧从创口中拯救出来,还好意思说我们。至少夏小姐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玩的很快乐。”
“对,你说的没错。”安柠拍了拍手上的水渍,“从夏小姐的消费记录可以看出来,她买酒的频率明显下降了,且多出来很多餐馆、超市的消费,看得出来你们的旅行丰富多彩,甚至我都有点羡慕。”
“既然这样你应该尊重夏小姐的选择,让她去做她喜欢的事情。夏小姐都高中毕业了,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不需要你们强行控制她。”我说。
安柠侧目看了我一眼,“身体的长大,不能代表真的长大了。很多人活了一辈子,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依旧是个不明不白的小朋友。我也不敢说我真的活明白了,更何况夏小姐呢。”
啪嗒!
魏语放下二郎腿,踩着拖鞋起身拨了拨鬓角的秀发,影子伴随她身体的高度而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阴森:“你能找到这里,说明你们有手段。你们都能找到这了,还在乎这一个晚上吗?夏小姐今晚不会回来,我很明确,她今晚不会回来。如果她会回来,你们在楼下就能找到她。”
安柠若有所思的盯着魏语严肃的神情,说道:“你的意思是?”
“今晚你好生歇息,我们也累了,需要充足的睡眠来维持精神的充沛。更何况……”魏语有些担忧的看了眼购物筐里正在熟睡的婴儿:“我们这里还有个小baby……”
安柠走了过去,她站在桌前低下头,头发随着颈部的弯曲而下垂,目光如探照灯般覆盖婴儿柔润的肌肤。
“这孩子真可爱。”
“谢谢,这不是我的,也不是他的。”魏语不轻不慢的回道。
“也不可能是夏小姐的,”安柠半开玩笑的耸了耸肩,“sorry,我这个人喜欢推理。但是你们真的不像有小孩的样子,都挺年轻的。孩子是谁家的我不知道,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多少又是夏小姐整出来的幺蛾子。她很容易做出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我经常为此头疼。”
“呵呵,我们也是。”魏语笑着回应道。
气氛不知不觉缓和了不少,这个安柠在言谈举止上不是很让人讨厌,甚至很得喜。
安柠掏出手机看一下时间,“时候不早了,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明天再说吧,在这个如戏的世界电影里,你们扮演好你们的角色,我也扮演好我的角色。夏小姐最后会跟谁走,让我们拭目以待。”
“那好啊。”说了那么多话,魏语疲惫的瘫倒在床上,仿佛一只困的不行的仓鼠,蜷缩着身体钻入被里。
安柠经过我身边,特意的把目光在我脸上停留几秒,然后什么都没发生的打开门,走了出去。
关上门之前,安柠又说了一句:“夏小姐需要一个契机,她需要一个奇迹来拯救她,帮她脱离痛苦。你们会是这个帮她脱离痛苦的人吗?”
这个问题,她问我,我也不知道。我从来不觉得我是什么天选之人,我只是若无其事的路过,然后若无其事的离开。
魏语回道:“谁知道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安柠微笑一下,“那就拭目以待。”
啪嗒!
门被轻轻的关上,房间外的脚步渐行渐远,房间内焦灼许久的空气也伴随这鞋板与地砖的碰擦而恢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