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您打奴才们吧！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她们太清楚十五公主的性子了。
当年萧琳儿咬了她那口，她转头就杖毙了三个没看好人的宫女——
“让主子受辱，留着何用”。
奴才的命本就轻贱！
若今日伤了公主，这偏厅里的人怕是又得少几条命。
“你们还挡！我看你们能挡到什么时候！”
十五公主的火气更旺了。
她闭着眼往前抡扇子，扇骨扫过一片攒动的人影——
有宫女的发髻被打散，有公主的披帛被勾住，可满耳只有布料摩擦的窸窣，连半声痛呼都没有。
这群人是铁了心要替人受着。
打人打不出声响，就像拳头砸进棉花里，那股火气闷在胸口，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疼。
十五公主胡乱挥了几下，终于泄了劲似的停了手，扇子垂在身侧，边缘还沾着根被扫落的银流苏。
眼角余光里，有几个公主悄悄往起站，裙摆扫过地上的果壳，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深吸一口气，没再发作，只咬着牙道：“收拾干净！别污了我的眼！”
可刚消停没片刻，身后又传来怯生生的声音。
是方才被打的那位公主，不知何时又跪了回去，膝盖陷在冰凉的青砖里，却抬着头看她：
“十五姐姐，你怎么就不懂呢？萧琳儿现在是上天了啊——她当神仙了！”
“她能摸星星，能玩火箭，咱们能吗？”
那公主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方才我听见太监们说，那边有人已经坐着火箭上月亮了！”
“萧琳儿要是跟嫦娥仙子搭上话，那可是真神仙缘分。”
“咱们平日里十五拜月，见了嫦娥的牌位都要磕头，如今有个能跟嫦娥说话的人在眼前，跪一跪又怎么了？”
她抬手往窗外指，雨幕也挡不住天幕的光晕，像块被星火染亮的琉璃：
“就像世家里头，若是有姐妹当了皇后，便是亲祖母见了，也得按规矩行礼。”
“这跟辈分无关，只看如今的身份——她是天，咱们是地，本就差着云泥呢。”
“十五姐姐！你醒醒吧。”
“你怎么就翻不过这个理儿呢？”
“现在萧琳儿她上去了，她上天了！”
“跟我们不是一事了！
“哪怕她的外祖家真是一个奴才，那也是仙界的奴才了。”
说话的公主看着天上的萧琳儿，羡慕极了！
实在是没有办法不羡慕。
天幕之上，火箭还在往上冲。
四周都是阴雨天，这尾巴火跟要把天烧透似的。
如此神仙手段，不跪才是傻子。
仙界的奴才也是仙界！
人间的公主也是人间！
十五公主她被仇恨蒙蔽了心神。
这番话像根细针，精准地扎进十五公主最疼的地方。
宫女们刚把她扶到梨花椅上坐下，她攥着扶手的手猛地收紧，指腹抠进雕花的凹槽里。
指甲被卡的生疼。
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呼一吸都带着疼，起伏得厉害，鬓边的珍珠步摇都跟着颤。
什么是天？什么是地？什么云泥之别？
公主还不是天，那什么是天？
云泥，云泥，什么时候一国之公主成了泥？
她猛地掀起衣袖，露出手腕内侧那道疤。
烛光下，那疤痕泛着陈旧的红：“她配吗？我这疤还在呢！她凭什么……”
凭什么能站在万众瞩目的天幕上，笑得像朵盛开的牡丹？
凭什么能让满宫公主对着她的方向下跪？
凭什么自己这几天吃不下睡不着，
一闭眼就是她当年咬着自己手腕不放的样子——那小兽似的眼神，那血腥味，到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手腕发麻。
萧琳儿就是个噩梦！
奇耻大辱！是自己的奇耻大辱，整个皇宫都知道。
自己被萧琳儿咬了！
更让她烧心的是，她好像报不了仇了。
先前她还盼着萧琳儿从天上掉下来，盼着她被戳穿是装神弄鬼。
可现在，连最精明的薛大人都没说什么，连父皇都默认了百姓的跪拜——她一个公主，还能斗得过天意不成？
难不成真要让她对着那个咬过自己的侄女磕头？
十五公主看着厅里重新跪下的姐妹，看着她们对着天幕方向虔诚的侧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往上窜。
这些人跪得那样理所当然。
仿佛她的恨、她的疼，都成了笑话！
平时她们只敢跟在自己后面谄媚。
现在呢？
也敢跟自己犟嘴了？
谁给的勇气？
天上的萧琳儿吗？
你可别忘了，当时欺负萧琳儿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儿，大家都有份。
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小了些，天幕上的火箭还在往上冲。
那火光在阴雨天里格外刺眼，像要把这暗沉的天色烧出个窟窿来。
十五公主忽然觉得很累。
她松开攥着扶手的手，指尖冰凉，可心里那团火却越烧越旺。
或许，她们说得对。
可她偏不甘心。
凭什么呢？
这些人自小趋炎附势惯了，如今连脸都不要了。
要不是自己此时没有力气，真的还想再打一顿。
谁说公主不能亲手打人。
那个萧琳儿就亲口咬人了。
自己以前也是让宫女动手，自己只端着手看着就好。
可自从被萧琳儿那小蹄子咬得见了血，才明白亲自动手的妙处。
指尖碾过对方脸颊的触感，听着那声痛呼从牙缝里挤出来，才叫真正的解气。
旁人动手再狠，就是打死了，也终究隔了一层，转头就忘了滋味。
敢背叛我，我看天幕之上的萧琳儿到底能不能救得了你们？
正在这时，突然有人惊慌失措地喊起来：
“你们看！你们听！出大事了，天书之上说，说认定神女了！”
“神女留下证据了，让柔嘉姐姐保存着呢。”
“这怎么可能？”
“凭什么是她？”
“咱们没有去送她，是不是……”
说话的人欲言又止。
对于柔嘉公主，虽说大家都是公主，但她毕竟是要去和亲的，与众人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而且她这个人平日里就不怎么被大家看得上。
都说人走茶凉，有的人，人还没走茶就没热过。
说的就是柔嘉公主这样的，但凡是一杯热茶，就有人舍不得把它倒掉。
人人都舍得的公主，你还叫公主吗？
天又下着雨，谁也不愿意顶风冒雨去送她。
再者说，那么多皇子都去送了，她还不够得意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