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铜镜上凝出一层霜,苏九的指尖还残留着镜面的凉意。
镜中那个冰冷的弧度像根细针,扎得他后槽牙直痒——他摸出怀里的系统光幕,淡金色的字正浮在眼前:【探测完成——信号源位于西岭虎头岩地下三百步,幽冥殿入口已被九龙残纹封印】。
千百个张知府他用拇指蹭过镜沿,嘴角扯出个痞笑,既然要敬酒,总得有人端着酒壶往你们窝里钻。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他突然提高嗓门:小翠!
把灶房那半块蜂窝煤拿来!
后窗一声,扎着双髻的小丫头探出头,手里举着块黑黢黢的炭块:师父又要烧什么?
昨日烧了半幅山水画,今日该不会要烧您那补丁裤衩吧?苏九抄起炭块就往书案上的遗诏拓片戳,火星子炸开:烧的是戏本子!
明儿让赵秀才把这出怒撕和平旗的戏码登到《安州快报》头版!
第二日卯时三刻,安州城的早市还飘着豆浆香,赵秀才的号外声就炸响了:快看快看!
笑拳祖师反水啦——密会黑袍盟要献祖传玉佩!苏九蹲在街角的糖画摊后,看着几个挑夫举着报纸争论:苏爷前日还教咱们识毒,今儿就投敌?另一个把报纸往肩上一甩:没看附图么?
那拓片烧得只剩个角儿,能有假?
躲在墙后的小翠攥着衣角直跺脚,指甲都掐进肉里:师父这戏......演得也太真了!
要是黑袍盟动真格的......她话音未落,苏九已经晃着膀子走过来,往她手里塞了块糖画:急什么?
你师父我要是这么容易栽,早被王公子的毒酒灌成腌菜了。他瞥了眼街角拴着的灰毛驴,那是他昨日特意让人牵来的投诚坐骑——驴背上搭着块红绸,风一吹露出半截青布补丁。
三日后未时,西岭虎头岩的断崖被阴云罩着,像口倒扣的黑锅。
苏九踩着碎石往上爬,身后跟着七个黑袍弟子,刀刃在他后颈刮出冷风。
高台上立着道黑袍身影,鸦首面具泛着冷铁的光,正是黑袍盟首领夜枭先生。
苏九。夜枭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钢丝,你带什么来了?
苏九突然单膝跪地,从怀里掏出块红绸——里面裹着块拳头大的鹅卵石,在日光下泛着土黄色:我带了定情信物!
夜枭大哥,嫁给我吧!他故意扯着嗓子喊,声儿震得崖边的野雀扑棱棱乱飞,只要你点头,玉佩、地盘、连我那补丁裤衩都归你!
全场死寂。
左边执刀的守卫先绷不住,刀把子砸在地上;右边举旗的喽啰憋得脖子通红,旗穗子被他攥得直打颤;连躲在树后的鬼面卫眼线都捂住嘴,肩膀抖得像筛糠。
系统提示音在苏九脑海里响起,带着点电流杂音:【情绪共鸣功能解锁——可感知周围三人内心波动】。
他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左侧守卫的心慌像团乱麻:这疯子不会真要和首领拜堂吧?右侧执旗者的愤怒烧得发烫:辱我盟主,该碎尸万段!而正前方的夜枭......竟有刹那的迟疑,像块冰面裂开条细缝。
带下去。夜枭的声音又冷了几分,关七日净心。
地牢的潮气渗进骨头缝时,苏九正蹲在草堆里数霉斑。
第七夜,铁门拉开,两个黑袍弟子架着他往大殿走。
烛火在青铜灯树间摇晃,夜枭坐在主位,案上摆着碗暗红的汤——表面浮着层油花,飘着股铁锈味。
饮下这碗誓血汤。夜枭指节叩了叩碗沿,从此你我同命。
苏九仰头就灌,喉结滚动时余光瞥见角落站着个蒙面女子——她的心跳快得像擂鼓,连呼吸都带着颤。
他突然呛咳,半口汤喷在地上,竟凝成个歪歪扭扭的符。这是我家祖传的姻缘契他抹了把嘴,笑得见牙不见眼,说明咱俩命里相克,得用红绳绑着才合!
夜枭的指节在案上敲了两下,目光扫过苏九袖口——那里露出截褪色的蓝布,打的是双蝶结。
角落的蒙面女子突然攥紧了绣帕,帕角的针脚乱了分寸——这结,和当年苏老爷焚前朝密档时用的结,分毫不差。
此后每日辰时,赵婆婆的送饭篮总会多半个馒头。
苏九第五次掰开馒头时,米粒在掌心拼成x→○——他盯着地牢的通风口,突然想起前日刷碗时看见的陶盆纹路:x是灶台,○是地牢?他借洗碗的机会,用指甲在陶盆底刻了补丁布=信五个小字。
当晚,赵婆婆把抹布搭在阿莲房门把手上。
那抹布角上补着块蓝布补丁,阿莲摸了摸,转身拆了裙边的丝线。
第二日,给夜枭的寿礼绣品上多了朵并蒂莲——花瓣里藏着幽冥殿的布防图,花茎处还绣了个小小的字结。
归顺仪式那日,大殿的红烛烧得噼啪响。
夜枭把血书推到苏九面前:签了,从此永叛江湖。苏九提起笔,墨迹在纸上晕开:今立婚书,愿与夜枭先生共掌幽冥,生同寝,死同穴。他歪头在末尾盖了个唇印,又装作擦嘴,指尖轻轻拂过卷轴边缘——那里沾着他前日从张知府茶壶刮下的毒粉残留。
夜枭接过婚书,凑到鼻端轻嗅。
殿外突然炸响惊雷,闪电劈开阴云,照亮他面具的缝隙——一双泛着青光的眼睛,竟和那日镜中倒影的眼睛,一模一样。
有趣。夜枭低笑,指腹摩挲着婚书上的唇印,你比我想象的更疯。
是夜,幽冥殿的密室里,夜枭坐在檀木案前。
烛火映着他摘下的鸦首面具,案上摊开的婚书泛着血光。
他的指尖划过生同寝,死同穴几个字,突然低低笑出声——那笑声里混着几分癫狂,像极了镜中倒影说话时的冷硬。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有片叶子飘到婚书上,遮住了那个唇印。
等夜枭把叶子拿开时,婚书边缘的毒粉残留突然泛起淡紫的光——像极了某种暗号,正在暗处缓缓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