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透过棉叶的缝隙,在套着纸袋的棉桃上投下斑驳的光。麦生踮脚够着最高处的红纸袋,指尖捏了捏袋身——硬挺的纸袋已经被里面的棉桃撑得鼓鼓囊囊,边缘裂开道小缝,隐约能看见里面青褐色的桃壳,像个揣着秘密的小口袋。
“快撑破了。”哑女举着竹钩,轻轻勾住红纸袋的绳结。纸袋晃了晃,从裂缝里漏出点雪白的棉絮,像从口袋里探出头的小兽,惹得人总想把纸袋拆开瞧个究竟。她比划着“最多三天,准能裂桃”,眼里的光比秋阳还亮,像盛着两颗饱满的棉桃。
麦生把耳朵凑到纸袋边,隐约能听见“窸窸窣窣”的轻响,像是棉絮在里面舒展筋骨。“它在长呢。”他笑着说,指尖顺着纸袋的轮廓摸下去,能清晰地感觉到棉桃的弧度,比上周又圆了些,沉甸甸的,把枝桠都压得微微下垂。
春杏挎着竹篮走来,篮里装着刚收的绿豆。“给棉田撒点草木灰,”她把灰均匀地撒在垄沟里,“秋燥,得让根吸足水汽,桃壳才裂得匀。”她往红纸袋上瞥了眼,“这颗桃性子急,比别的都鼓得快,看来是等不及要露面了。”
小虎扛着扁担从田埂那头过来,扁担两头挂着空筐,是准备摘裂桃时用的。“张叔说,头批裂的桃得趁晨露没干时摘,棉絮潮乎,不容易飞绒。”他把筐放在田埂上,“我把筐擦干净了,专放红纸袋那颗桃,给它单独留着。”
日头升高时,风带着秋燥掠过棉田,纸袋在枝桠上轻轻晃,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像无数个小铃铛在唱。麦生和哑女挨着棵检查纸袋,把被风吹松的绳结重新系紧。有颗纸袋已经裂了道大口,雪白的棉絮从里面鼓出来,像堆挤在一起的云团,惹得两人都笑,说“这颗更急”。
“得把裂口大的先摘了,”春杏指着那颗裂桃,“再挂着要被鸟啄了。”她示范着摘桃的动作,捏住桃壳底部轻轻一旋,“啪”地一声,棉桃就落在手里,“要轻,别把棉絮碰散了。”
麦生学着摘了颗,棉桃握在手里轻飘飘的,却又带着种实在的分量。他剥开桃壳,里面的棉絮足有他拳头大,纤维又长又白,攥在手里像团蓬松的雪。“这絮比去年的还好!”他惊喜地说,眼里的光比棉絮还亮。
哑女把摘好的棉桃放进筐里,摆得整整齐齐,像在陈列宝贝。她从兜里掏出块布,上面绣着颗裂开的棉桃,白棉絮用抽丝的线绣得蓬松,倒有几分像真的。她把布递给麦生,比划着“等红纸袋的桃摘了,绣它”。
张叔拄着拐杖来的时候,烟袋锅里的火星明灭。他摘下老花镜,眯着眼看红纸袋:“这颗桃的纸袋鼓得最匀,看来里面的棉絮错不了。”他往远处望,只见棉田里的纸袋大多鼓了起来,像挂满了小灯笼,“再过十天半月,就能成片摘了,今年的收成,保准比去年强。”
中午歇晌时,大家坐在棚子下吃干粮。春杏烙的南瓜饼带着甜香,就着腌黄瓜,格外爽口。麦生咬着饼,看着红纸袋在风里晃,忽然觉得这鼓胀的纸袋里藏着的不只是棉絮,还有一整年的盼头——从开春撒种的小心,到夏天护花的急切,再到如今等待裂桃的期待,都要在这纸袋裂开的瞬间,变成实实在在的欢喜。
“你看那红纸袋,”小虎啃着饼说,“像不像咱们去年系的红布条?从蕾到花,从花到桃,红颜色跟着转了一圈,算是把福气都招来了。”他往麦生手里塞了个野梨,“刚从后山摘的,甜得很,尝尝。”
麦生咬着野梨,甜汁顺着嘴角往下淌。他看着哑女在给红纸袋的绳结松了松,让里面的棉桃能更自在地舒展,忽然觉得这纸袋鼓胀的期待,就像他们过的日子,看着平平淡淡,却在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积攒着力量,等某个合适的时机,就绽放出最动人的光彩。
午后的阳光暖得像初秋的棉被,麦生帮着小虎把摘好的棉桃搬到晒棉的竹匾旁。棉桃堆在匾里,像堆起了座小小的绿山,偶尔有裂开的桃露出雪白的棉絮,像给绿山镶了道银边。哑女则在旁边翻晒着刚摘的棉絮,让秋阳把潮气晒干,纤维更显蓬松。
夕阳把棉田染成金红色时,红纸袋的裂缝又大了些,露出的棉絮在余晖里泛着柔和的光。麦生最后看了眼那颗桃,心里默默说:“明天见,可别等不及我来就自己裂开啊。”
晚风拂过棉田,纸袋“哗啦”响,像在答应他的约定。麦生回头望,只见暮色中的棉田像铺了层鼓胀的希望,红纸袋在其中格外醒目,像个温柔的承诺——等着吧,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飘起满田的雪白,把所有的期待,都酿成最实在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