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柳树叶,在地上织出张晃动的网。哑女蹲在院角的青石板上,面前摆着堆翠绿的柳叶,指尖灵巧地穿梭其间,不一会儿,一根细藤上就串起了圈柳叶,像条碧绿的项链。
“编得真快。”小虎端着个木盆从井边回来,盆里是刚湃好的井水,泡着几个莲蓬。他把盆放在石桌上,凑过去看哑女的活计,“这是要给二柱家的丫头编的?”
哑女点头,举起刚编好的柳叶环晃了晃,眼里闪着光。环上的柳叶还带着水汽,在风里轻轻颤,像圈跳动的绿火苗。她往小虎头上一扣,尺寸竟刚刚好,衬得他黝黑的脸颊添了几分俊气。
“像个唱戏的。”哑女捂着嘴笑,眼里的光比石桌上的井水还亮。
小虎也不摘,就顶着柳叶环去劈柴,斧头起落间,环上的柳叶簌簌往下掉,逗得哑女直拍手。他忽然想起早上在荷塘边,她蹲在水洼里捡田螺的样子,裤脚沾着泥,像只刚从田里打滚回来的小兽,却偏要把捡来的田螺洗得干干净净,说“养两天炒着香”。
“对了,”小虎直起身,额角的汗滴在青石板上,洇出个小印子,“下午去趟镇上不?张婶说供销社进了新的花线,颜色鲜得很,给你买两捆。”
哑女手里的柳叶顿了顿,抬头看他,眼里带着点犹豫。她知道家里的钱得省着花,前几日修篱笆买钉子已经花了不少,哪还能再买闲物。
小虎看出她的心思,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尖:“放心,钱够。前阵子卖柴的钱还没动呢,再说,你绣帕子换的钱,也该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
哑女没说话,只是往他手里塞了片刚编好的柳叶哨。他放在嘴边一吹,“呜呜”的响声混着蝉鸣,倒像支不成调的曲子。
往镇上走时,日头已经偏西。路边的玉米地泛着深绿,玉米须像老爷爷的胡子,在风里飘。哑女走得快,手里还攥着个刚编的小柳叶篮,里面放着两个熟透的莲蓬,打算送给镇上的布店老板娘——上次买布时,老板娘多给了半尺,说“姑娘手巧,能多绣朵花”。
布店里果然摆着新到的花线,红的像石榴,粉的像桃花,蓝的像溪水,绕在竹轴上,像捆着小束的彩虹。哑女的眼睛都看直了,指尖在花线轴上轻轻滑过,却迟迟不肯拿起。
“喜欢哪个?”小虎拿起那捆石榴红的线,“这个绣牡丹好看。”又拿起那捆溪水蓝,“这个绣燕子正好,配你上次画的燕巢图。”
老板娘在柜台后笑着说:“这姑娘眼尖,这两种都是新花色,镇上就进了这两捆。”
哑女还在犹豫,小虎已经把两捆线都放在柜台上:“就要这两个,再扯半尺素白布。”他知道她想绣块新帕子,上次那块已经被二柱家的丫头抢去当宝贝了。
付了钱,哑女抱着花线,脚步都轻快了些。路过杂货铺时,小虎又进去买了包桂花糖,油纸包着,甜香从里面透出来,勾得人直咽口水。
“给你。”他把糖塞进哑女手里,“路上吃,解乏。”
往回走时,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哑女剥开块桂花糖放进嘴里,甜香混着柳叶的清,在舌尖漫开。她忽然停下脚步,从柳叶篮里拿出个莲蓬,剥开莲子递给小虎,自己则把花线轴抱得更紧了——那上面的颜色,像极了他头顶的柳叶环,像极了荷塘的荷花,像极了这日子里藏不住的暖。
快到村口时,碰见二柱带着丫头迎面跑来,丫头看见哑女手里的柳叶环,眼睛立刻亮了,挣脱二柱的手就扑过来:“哑女姐,给我!”
哑女笑着把刚编好的大环套在她头上,又把小柳叶篮塞给她。丫头举着篮子蹦蹦跳跳地跑了,二柱在后面喊:“我娘蒸了槐花糕,晚上来吃啊!”
小虎看着她们的背影,忽然说:“等秋收了,咱也种点槐花树,种在院墙边,来年春天就能摘槐花蒸糕了。”
哑女点头,往他身边靠了靠,花线轴的边角硌着胳膊,却不觉得疼。晚风穿过玉米地,带着点甜香,柳叶环上剩下的几片叶子在风里轻轻晃,像在说:日子啊,就该这么慢慢编,一针一线,一叶一环,都藏着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