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梓被带进审讯室时,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没有一点血色。他低着头,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不敢看任何人。之前那种故作冷静或者歇斯底里的疯狂都不见了,只剩下一种被抽空了力气的麻木和…恐惧。
宿舍同学的证词像一把把锤子,彻底砸碎了他精心编织的谎言外壳。他知道,自己再也瞒不住了。
陆野和孙建军坐在他对面,这次没有急着开口。审讯室里很安静,只有空调运转的微弱嗡嗡声,这种沉默反而更让人压抑。
过了好一会儿,陆野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王梓耳朵里:“王梓,你宿舍的同学,都已经说了。”
王梓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头垂得更低了。
“你那天晚上,并不在宿舍。你去了旧楼,对不对?”陆野继续问,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王梓的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不说话,只是沉默。
“你让他们帮你撒谎,还用什么…亡灵索命来吓唬他们。”孙建军忍不住插话,语气带着压抑的火气,“你小子可以啊,心思够毒的!”
王梓的肩膀缩了一下,依旧沉默。
“王梓,”陆野的声音加重了一些,“事到如今,隐瞒没有任何意义。我们现在不是在问你有没有去,而是在问你,去干了什么。张超的死,跟你到底有什么关系?”
听到“张超的死”几个字,王梓的身体猛地一颤。他终于缓缓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神空洞又绝望。
“…是我干的。”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几乎不像他自己的声音,“…人是我杀的。”
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他承认,陆野和孙建军心里还是沉了一下。
“怎么杀的?为什么杀他?”陆野追问,同时示意记录员仔细记录。
“用…用绳子勒死的…”王梓的眼神飘忽,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恐怖的夜晚,“…为什么?因为他该死!他欺负我!天天欺负我!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他的情绪又开始激动起来,呼吸变得急促。
“就因为他欺负你,你就杀了他?”孙建军皱紧眉头,“学校里那么多人,被欺负的也不是你一个,怎么没见别人去杀人?”
“你们懂什么?!”王梓突然激动地吼了起来,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你们根本不知道他有多过分!他抢我饭卡!把我锁在厕所里!在我书本上写脏话!还…还把我奶奶给我求的护身符扔进脏水沟里!那是我奶奶走了几十里路去庙里求来的!”
他哭得浑身发抖,积压了太久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我跟老师说过!老师就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让我自己找原因!我爸妈在外面打工,一年到头回不来一次,我跟谁说?我能跟谁说?!除了我奶奶,谁在乎我死活?!可我奶奶…我奶奶她…”他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
审讯室里只剩下他压抑不住的哭声。陆野和孙建军都没有打断他,让他发泄着积压已久的痛苦。
过了好一会儿,王梓的情绪才稍微平复一些,但依旧抽噎着。
“所以…你就计划了这一切?”陆野轻声问。
“…嗯…”王梓点点头,用手背擦着眼泪,“我…我早就想好了…就在旧楼…那里没人去…又有那个传说…正好…”
“你是怎么计划的?详细说说。”
“我…我提前好几天就去旧楼看了好几次,找了那间屋子,看了怎么撬锁…”王梓断断续续地说着,“绳子…是从家里带来的…我奶奶捆东西的麻绳…红颜料…是美术课偷偷留下的…”
“案发那天晚上呢?”
“我等晚自习下课,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就偷偷溜去旧楼,撬开锁进去等着…”王梓回忆着,眼神里带着一丝后怕和…诡异的兴奋?“我知道张超每天晚上都会从那边绕近路回宿舍…我就在窗口等着,看到他过来,就学猫叫…他好奇,就抬头看…我就用弹弓打了他一下…”
“弹弓?”
“嗯…我自己做的…打在他头上,他好像有点晕,骂骂咧咧地要上来看看…我就躲在门后…等他进来,从后面用绳子勒住他脖子…”王梓的声音低了下去,身体又开始发抖,“他使劲挣扎…踢我…我…我就拼命勒紧…不知道勒了多久…他就不动了…”
他的描述,和法医发现的“后脑勺击打伤”以及“颈部勒痕”吻合了。
“然后呢?”
“然后…我害怕了…”王梓的语气带上了恐惧,“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想起那个传说…我想把现场弄得像鬼魂干的…就不会怀疑到我…我就用红颜料画了圈,写了字…还把绳子挂到房梁上,想把他吊起来…可是我搬不动他…试了好几次都不行…只好就让他躺在那儿…”
“那些符咒一样的图案,也是你画的?”
“是…我…我瞎画的…觉得那样更像…”王梓的声音越来越小。
整个作案过程,听起来像是一个被逼到绝境的少年,一次冲动又笨拙的复仇。他利用了传说,但实施得并不完美,留下了很多破绽。
“做完这一切,你怎么走的?”
“我从窗户爬出去的…沿着墙边的水管滑下去…然后跑回宿舍…”王梓说,“回去以后,我害怕极了…就求舍友帮我撒谎…”
他交代的作案过程,似乎和现场勘查、尸检结果都能对得上。动机也清晰了——长期被霸凌后的极端报复。
案情似乎到此可以告一段落了。
但陆野心里,总觉得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疑虑。王梓的供述里,似乎太过强调他自己的“独自行动”和“临时起意”了。那些关于传说细节的利用,真的只是一个高中生临时能想到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