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有意思了。
她微微笑起来,好玩地瞧他,倒要看他还要演什么戏。
这一眼瞧得萧伯梁有些气恼。她却往后撤了半步,轻巧地扭过身,慢悠悠朝那案几走去。
案几上笼着从北窗打进来的光,柔和的,微暖的,略带凉意的。
季昭寰手指抚上案几边缘的木纹,裙尾轻轻荡开,人已经利落地坐上案几的窄边,双腿交叠着垂下来。她上身后仰,双手自然地往后按在几上,微微仰头,享受这暗室里难得的暖意。坐在案上,能感觉到男人盯着她。
他的案几又如何?不过是块雕了花的木头,坐了便是坐了。
萧伯梁站在后头,扶着腰间刀柄,看案几上这个肆意坐到高位的女人。她的脸冲着窗口来的光,莹白的轮廓又像是染了光一般。脖子莹白修长,天鹅一般优雅。腕子处纤细,直没入广袖,只露出半只手,指尖透着淡淡的粉。
裙尾在案几下摆荡,男人的视线也跟着滑下去,落在交叠在案几下的双腿上,手指扣着刀柄,手背青筋凸起。
“萧伯梁,”女子懒懒地唤了一声,身子像喝多了酒一样栽进那柔和的光中,眼尾眉梢俱是风情,“你这书房倒有意思,不如给了我吧。”
光落在她侧脸,睫毛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那阴影抖动着,连带着长睫也颤动起来。
男人喉结滚了滚,再瞧了一眼那女人轻佻的裙尾,垂下眸去,突然抬步走向那案几,“季小姐这是要,夺人城池?”
他在案几后坐下,两人一个踞在窄边,一个坐在长边。案上的她像占了高地,眼尾微微上挑,半张粉白的脸露在光里,精致、娇嗔、不驯,像只狡猾的小狐狸。
两人离得不过咫尺,只消一个回头,就能撞进他眼底。
“怎么,小气?”昭寰坐直了身子,双手放在案几边缘,指尖无意般在案几上划过。她垂着头,乌发垂下,静悄悄地滑过肩头,如玉的脖颈下,他知道,一摁就软。
铜炉那星点的火光突然跳动起来。
男人身子靠着宽大的椅子,目光落在案几上的女人身上,半边脸隐在火光投下的阴影里,眉目看不清,只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落在季昭寰那黑亮的长睫上,落在那长长的乌发上,落在那如玉般莹白的脖颈上。“不小气。”
一双黑眸抬起来,慵懒地瞧他。乌发扫着案几,昭寰抬起下巴,侧眸看他一眼,“当真?”她又转回头望向窗外,言语间多徜徉,“我瞧着这里是避暑的好地方,等明日便遣人来将这里拆了,拓出片空地,搭个葡萄架,夏天来的时候,就来这里住一阵子,男男女女围着吃酒猜谜,输了的罚去摘果子,岂不快活!”
萧伯梁眯着眼,听她说完,似乎笑了笑,“好啊。这里不止避暑,还可以看星星。等明日,我便叫人把房顶掀了,晚上的时候,叫季大小姐躺在上面看星星。”
昭寰听得掩唇笑起来,“那不如再架个火,烤地瓜吃。”
男人眉尖微微一跳,视线落在她那副全然放松的背影上,眉间那点青气越发浓重:“季昭寰,你到底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萧伯梁,”昭寰一面笑着,一面从案几上退下来,双腿垂在地上,看男人:“这么较真做什么?这里除了能藏张美人图,还能干什么?”
萧伯梁只觉得一阵香风袭过来,眼前便暗了。
昭寰收敛了玩笑的神色,绕到男人身后,手轻轻抚上他肩头,塌下身伏在他脸侧,“你将我掳来这里,给些破卷宗,叫我看,叫我查,萧大将军不是日理万机么?如今有闲情跟我猜谜,是徇私?”
男人紧抿着唇,身子僵了一瞬,肩背的肌肉被平衡着不至于太紧绷。女人的注视下,他垂着眼,看不清神色,只搭在扶手上的手掌朝下悄悄攥起来。
昭寰直起身来,指尖顺着肩线游走,轻轻摩挲着,“萧大人权眼通天,这位子,坐得太久,怕是早忘了自己该干什么了吧?”
她撤了手,退后几步,瞧他。
她退后站在几步开外,瞧着男人闲适的姿态,瞪了眼,转身来到铜炉前,伸出手顽皮地逗弄了几下垂着的风铃。
她显然是被他气到了。他给的卷宗记得详实,都是往日旧案的抄录,里头还混着些军务。像 “粮草调度” 这类字眼,从前只在书里见过,如今在卷宗里有了实感,鲜活得很,也复杂得很。
铜炉里火光跳动,远不像初进来时那般颓废。她望着,秀气的眉微微蹙起来。
多学一分,便多得一分底气。只是,他拿捏她,是她不喜的。
风铃“扑簌簌”的响着,昭寰扫了眼屋里的陈设。
屋子不算大,宽也就五六丈,墙皮灰白,抹得随意,不像在漱园里那般考究。四处摆的物件简单却也雅致,隔扇上的雕花木窗糊着米色缎纱,覆在框上的铜片老化了不少,摇晃着,“叮当”作响。
男人靠回宽大的椅子,瞧着闲逛的她。屋子里陈列的东西简单归简单,但是都带了兴致。
铜炉里的火光跳动着,熏着旁边的浅紫珠帘,与窗纱一起,半遮半掩了外头的光,让屋里更加幽暗。
缎纱被风吹起,飘摇蹁跹。他望着那鼓动的影子,眉心舒展了些,不若先前紧张。
一整墙的藏书,占了小半个屋子,季昭寰蹙眉,先是扫了眼书架的高度,又顺着书脊慢慢往下看,直到目光落在最下层。这些书摆得虽齐整,却在不起眼的角落留了空隙,像是特意为某样东西腾出来的。
她伸出手仔细摸去,是凹陷了一块,手指轻轻敲打着,低眉,“书也得常通风。”
一只臂膀从身后伸过来,随意地落在了书架上,衣料是上等的丝帛,衣服是窄袖,裹着里头看起来很结实的小臂。
女人望着伸到面前来的一只手,手背上浮着的几道浅浅的青筋、与拇指上套着的白玉扳指。扳指是雪玉的,是…她枕头底下、被她扔出去老远的那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