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妩蜷在他怀中，他身上有酒香，耳边是江风，周围的火把很温暖。
他的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让她微微颠簸，却又被稳稳托住。
直到他脚下一顿，周遭的颠簸渐渐变得规律——该是上了马车。
杜玉衡被捆着手脚扔在另一辆马车上，严嬷嬷和春芽则被安置在第三辆车里。
不知行了多久，头顶的纱帐依然低垂着，始终未被掀开。
季青妩悄悄松了口气，这样盖着也好。方才那般讨好他，此刻若真要四目相对，她怕是连耳根都要烧起来。
可渐渐地，她便不那么想了。那层纱帐隔绝了太多空气，本就虚弱的身子愈发绵软。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再忍忍，马上就到了。
实在撑不住时，她颤巍巍抬了抬手，那人毫无反应。
或许是自己动作太轻？她咬着唇，攒了些力气又挣了挣，环着她的臂膀依旧纹丝不动。
她身子又麻又软，最后只得用手肘狠狠顶了顶他。
萧承垂眸看她，嘴角翘了翘，心里有些痒痒，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
季青妩等了半天，谁知对方竟会错了意，抱得更紧了些，偏偏就是不掀了那纱帐。
那帐子憋闷得很，还散发出一股不知何物的香味。那香味起初并不浓，后头却直往她鼻子里钻。她挣不开，整个人像掉进了个柔软的大口袋，越发昏昏沉沉。
季青妩心头一急，忍不住轻喘着唤道：“闷...你、先松开些。”
娇吟声在车厢里打着颤，萧承喉结微动，忽然觉得这马车似乎有些太热了。
她挣扎着拱动身子，纱帐被顶得起伏，直到她又发出呜咽声，才得以重见光明。
纱帐下露出季青妩通红的小脸，唇瓣微微张合着喘息，眼里满是水光。
萧承瞥了一眼便别开了，只滚了滚喉结，继续盯着前方看。
季青妩在下头大口喘着气，头顶上方那人只是轻哼了声，看都没看她一眼。
她心头刚掠过一丝“或许他也觉得难为情”的念头，抬眼的瞬间便捕捉到他唇角转瞬即逝的弧度。季青妩心下了然，他方才是故意要闷着她，就等着看她讨饶。
车厢里的空气渐渐冷却，他不说话，季青妩便也识趣地不出声。
只是，若他肯将她放在身侧的软垫上，或许她会更舒服些，也不必这般僵着身子，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偏偏他始终保持着环抱她的姿势，既不肯松开，又不愿低头瞧她一眼。只给她一张冷冰冰的侧脸，倒叫她不好开口。
后面的事情季青妩就不知道了，她再次睁眼的时候，人已经躺在秀水阁了，身边陪着的是严嬷嬷和春芽。
严嬷嬷见她醒了，立刻端来一碗温热的补汤，不由分说地往她唇边送：“可算醒了！快把这补汤喝了，炖了三个时辰呢......”
一碗汤见底，严嬷嬷忽然将春芽支了出去。待房门关上，她却欲言又止，嘴唇抿了又抿，像是憋了许多话。
“嬷嬷想说什么？”
严嬷嬷的手顿了顿，终于低声道：“小姐，老奴有些话……不得不说了。”
她慢慢梳着季青妩的长发，声音压得极低：“那日在船上，老奴喊了‘姑爷’，将军虽没应，但也没驳……”
“嬷嬷，别说了。我去院子里透透气。”
季青妩原以为那场荒唐的闹剧早已翻篇，却不想严嬷嬷竟真把萧承当作了“姑爷”。
严嬷嬷却像是下定了决心，按住了她的肩膀继续道：“小姐，将军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您也得应付着不是。”
她说着，从袖中摸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悄悄塞进季青妩手里：“老奴特意寻来的，小姐得空瞧瞧……”
季青妩低头一看，立马合上：“嬷嬷！”
她慌忙要扔，却被严嬷嬷按住。
严嬷嬷像哄孩子似的拍了拍她手背，仍旧梳着她的发：“小姐别恼，老奴是为您好，您若肯稍稍软和些，日子也能好过些。”
严嬷嬷望着镜中自家小姐通红的耳根，眼底闪过一丝酸涩。没了亲娘教导，这等难以启齿的事，只能由她这老奴硬着头皮说了。萧承那副如狼似虎的模样，若不教小姐些法子，往后这日子，可怎么熬？
萧承这两日一直歇在书房，季青妩觉得自在。
她倚在窗边抿着茶，心想这样好极了。
自那日被他从船上抓回来后，两人之间隔了一层纱，日子又回到了最初她刚来西山时的模样。
只是，晨起用饭时，他依旧会等她，也总会有丫鬟捧着新裁的衣裳过来，颜色也尽是她偏爱的淡雅。
季青妩也会去他的书房找事做。毕竟说了那样的话，总不能连装都不装。她盘算着好歹先装个三五日，总不能前脚刚表了心迹，后脚就躲着不见人。
可若是碰上萧承也在书房，气氛便微妙起来。
两个人一个端坐在案前批阅文书，一个倚在茶台翻看兵书。
偶尔看得倦了，歇歇眼的时候，她便会忘了身在何处，自然而然地抬头看他。
倒也不是特意看他，只因他那侧临窗，要望窗外的景致必得先掠过他的身影。
有好几次，她明晃晃地瞧见了萧承眼底的玩味。
他明明垂眸盯着书卷，可那眼神却明晃晃的表示，看你能装到几时。
每每这个时候，她便抿口茶，将他看成木头人，继续低头看手头上的兵书。
季青妩原以为这样相安无事的日子还能再持续些时日，直到郡主派人递来了赏梅的帖子。
这日晚膳后，她在严嬷嬷的督促下在院中踱步消食，待回到厢房时，一眼瞥见了桌上的帖子大开着。再看看窗边榻上，不知何时摊着萧承常看的书册，旁边小几上还搁着半盏茶。
她当即便退了出去，转去花厅抚琴。只是接连弹错了好几个音，这样明显的走调，若是被那人听见，定能猜出她心绪不宁。她又弃了琴，铺开宣纸作画。
一直折腾到很晚，她犹豫着走出花厅，经过萧承的书房时见里头仍亮着灯，稍稍松了口气。
推开房门时，却见萧承正倚在她的窗边小榻上看书。
季青妩脚步顿住，手指不自觉地扣紧了门框，险些就要退出去。
可门既已推开，断没有再退回去的道理。她只得硬着头皮迈进去。
她在桌前落座，桌上的帖子还大开着，她盯着看了半晌，终于开口：“郡主邀我去赏梅……我能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