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梦坐在仁爱宠物医院冰凉的塑料排椅上,指尖那点新鲜的、带着体温的暗红血迹,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头发慌。耳朵眼里那没完没了的嗡鸣,跟几千只愤怒的知了在她脑壳里开摇滚演唱会似的,吵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阵阵发黑。急救室的红灯还亮着,像只不怀好意的独眼,悬在她心尖上。
那只小布偶猫……还有猫灵……
她疲惫地抬起左手腕,目光落在无形的星尘项链上。三百三十四颗星辰温润流转,唯独最后一颗,那颗代表猫灵在垃圾场守护幼崽、又为救小布偶濒临溃散的淡金星尘,此刻黯淡得如同风中残烛。密密麻麻的黑色裂痕蛛网般爬满星尘,污浊的灰黑光芒几乎将其彻底吞噬,微弱地搏动着,像一颗濒死的心脏。蓝梦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地疼。猫灵把自己耗干了,就为了吊住那只小布偶最后一口气……
“吱呀——”
急救室的门终于开了。林医生摘下口罩,脸上带着浓重的疲惫,但眼神里有一丝如释重负的光。
蓝梦像根弹簧似的从椅子上弹起来,腿一软差点跪下,哑着嗓子问:“医生…它……”
“命保住了!”林医生赶紧扶了她一把,语气带着点不可思议的庆幸,“真是奇迹!冻成那样,心肺功能几乎停了,居然硬生生挺过来了!现在体温在缓慢回升,上了呼吸机辅助,各项生命体征都在向好的方向走。就是太虚弱了,冻伤也很严重,后续治疗和恢复是个漫长的过程,而且可能会有一些器官损伤的后遗症……唉,造孽啊!”
蓝梦紧绷的神经“嗡”地一声松弛下来,巨大的虚脱感让她差点瘫倒,只能死死抓住林医生的胳膊,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嘴里语无伦次:“谢谢…谢谢医生…活了就好…活了就好…”
“费用方面……”林医生看着蓝梦苍白憔悴的脸和身上普通的衣着,有些迟疑。
“我有!”蓝梦立刻打断她,几乎是吼出来的,手忙脚乱地从随身的旧帆布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边缘磨损严重的银行卡——那是她省吃俭用、偶尔接点通灵私活攒下的全部家当,“刷!密码六个零!不够我再想办法!” 她毫不犹豫地把卡塞进林医生手里,眼神决绝得像要上战场。
林医生看着她那副豁出去的样子,又看看那张明显饱经风霜的卡,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点点头拿着卡去办手续了。
蓝梦重新跌坐回椅子上,后背被冷汗浸透,贴在冰冷的塑料椅背上,激得她一哆嗦。她抹了把脸,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汗还是泪。耳朵里的嗡鸣似乎因为心情的剧烈起伏又尖锐了几分,像有把小锉刀在耳道里来回刮。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摸出手机,屏幕的光刺得她眼睛生疼。
手指无意识地在屏幕上乱划,像只没头苍蝇。她需要点东西,任何东西,来分散一下这几乎要压垮她的疲惫和恐惧。点开那个熟悉的、花花绿绿的短视频App,首页推送的直播封面瞬间糊了她一脸。
一个极其醒目、带着浓浓“神棍”气息的标题:
【猫仙驾到!午夜开坛!】通灵问事!姻缘财运!仙家指点迷津!心诚则灵!打赏前十可获猫仙亲口赐福!速来!
封面背景是间光线昏暗、烟雾缭绕的屋子,墙上挂满了红黄相间、画着诡异符咒的布幔,还有几面蒙着灰尘的铜镜。正中央的蒲团上,盘腿坐着一个穿着皱巴巴、洗得发白道袍的年轻男人,瘦得跟麻杆似的,尖嘴猴腮,偏偏还戴着一副圆框黑墨镜,装得仙风道骨。他怀里,抱着一只猫。
那猫……蓝梦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一只瘦骨嶙峋的狸花猫,毛色暗淡无光,眼神呆滞麻木,像个被玩坏了的破布娃娃。它的脖子上,被强行套上了一个极其粗糙、用红绳和劣质黄铜铃铛串成的“法器”项圈,项圈上还绑着几张画得歪歪扭扭的黄色符纸。更诡异的是,这狸花猫的左前爪,明显不自然地蜷缩着,像是受过伤,而它的右后腿……齐根没了!只剩下光秃秃的、被处理过的断肢!此刻,它被那瘦道士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抱在怀里,一动不动,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它还活着。
瘦道士对着镜头咧着嘴,露出一口被劣质烟草熏黄的牙,笑容油腻又得意,还带着点神经质的亢奋。他一只手按在狸花猫的头顶,另一只手对着镜头比了个“V”字,背景音是循环播放的、聒噪刺耳的电子版《大悲咒》。
一股混杂着愤怒、恶心和强烈不安的情绪猛地冲上蓝梦的头顶!这哪是什么“猫仙”?这分明是赤裸裸的虐待!利用残疾流浪猫,装神弄鬼,骗取钱财!
她几乎是咬着牙点进了直播间。
画面更加清晰,那股神棍味儿也更冲了。劣质的线香烟雾在镜头前缭绕,呛得人想咳嗽。背景音乐换成了更加阴森诡异的合成器音效。瘦道士——直播间名字叫“通灵猫仙-清风道长”——正唾沫横飞地对着镜头表演:
“福生无量天尊!家人们!看到了吗?这就是本座的护法猫仙——‘玄机子’!”他用力晃了晃怀里那只眼神呆滞的残疾狸花猫,铃铛发出一阵刺耳的乱响,“玄机子道行高深!通晓阴阳!能断吉凶!家人们有什么疑难杂症、姻缘财运、寻人问事,尽管打在公屏上!心诚则灵!猫仙自会指点迷津!打赏‘灵鹤’以上的家人,猫仙会亲自‘喵’一声,赐福消灾!打赏榜前三,本座可请猫仙上身,为家人开天眼,看前世今生!”
弹幕疯狂滚动:
“道长666!猫仙保佑我发财!”
“玄机子看着好可怜啊……”
“可怜个屁!能被仙家选中是它的福气!”
“道长看看我!我老公最近老不回家!是不是有狐狸精!”
“打赏灵鹤!求猫仙赐福!保佑我儿子高考顺利!”
“打赏跑车!道长快让猫仙看看我下期彩票号码!”
“卧槽楼上土豪!”
一个火箭特效在屏幕上炸开,金光闪闪。
清风道长绿豆小眼一亮,声音拔高八度:“感谢‘暴富就在明天’老铁送来的穿云火箭!大气!敞亮!玄机子!快!给这位有缘人赐福!喵一声!”
他用力捏了捏狸花猫的后颈皮。那猫似乎被捏痛了,身体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喉咙里极其微弱、极其不情愿地挤出一点气音:“……呜……”
“听见了吗家人们?!玄机子仙音赐福!福气满满啊!”清风道长立刻打蛇随棍上,唾沫星子横飞,“‘暴富就在明天’老铁!猫仙说了,你离暴富就差一步!心要诚!再续个火箭,猫仙给你指条明路!”
蓝梦看得拳头都硬了!这畜生!利用一只残疾猫的痛苦来敛财!她胸中的怒火几乎要烧穿屏幕!她颤抖着手指,在弹幕框里飞快地打字:
“骗子!虐待动物!那只猫明显被强迫的!它的腿怎么回事?”
红色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弹幕刚发出去,瞬间就被淹没在无数“道长威武”、“猫仙保佑”的刷屏中,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下一秒,屏幕显示:【您已被主播禁言365天。】
蓝梦气得差点把手机砸了!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地蜷缩在她影子里、黯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猫灵虚影,猛地波动了一下!那双幽绿的眼睛,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骤然亮起两点极其微弱、却充满滔天愤怒的鬼火!它死死盯着屏幕里那只眼神麻木、断了一条腿的残疾狸花猫,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充满共鸣和痛苦的嘶鸣!它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看到了自己前世某些不堪回首的、血淋淋的片段!
蓝梦悚然一惊!猫灵的反应太强烈了!这只狸花猫的遭遇,绝对触动了它灵魂深处最深的伤疤!
“别冲动!”蓝梦用尽意念压制住猫灵几乎要爆发的怨气,“先看看!找到证据!”
她强忍着砸手机的冲动和耳内愈发尖锐的嗡鸣,切出直播间,飞快地在搜索框输入“通灵猫仙-清风道长”、“玄机子”、“断腿猫”。很快,几条零星的、被淹没在大量吹捧帖子中的爆料信息被她翻了出来。
爆料人A: 别信这个清风骗子!半年前他在我们城中村那边租房子,整天神神叨叨。那只断腿猫根本不是啥仙家!就是他在垃圾桶旁边捡的流浪猫!捡的时候腿就断了,也不知道是被车轧的还是被人打的,看着就剩一口气了!这孙子不光不给治,还故意把伤口弄得更吓人,好装神弄鬼!
爆料人b: 我是他以前邻居!这孙子以前就是个偷电瓶车的混混!后来不知道从哪学了点歪门邪道,就搞起这个了!那只猫可怜啊,天天被他关在笼子里,动不动就掐脖子、揪尾巴,逼着它配合演戏!有次我看见他嫌猫不叫,拿烟头烫它耳朵!畜生不如!
爆料人c(疑似内部人员小号): 快跑!这地方邪门!猫仙是假,但他租那老房子是真闹鬼!晚上总有怪声,像小孩哭又像猫叫!道长自己都疑神疑鬼,在屋里贴满了符!地址:西郊老棉纺厂家属院,最里面那栋红砖筒子楼,三楼最东边那间!门口挂着黄布幡的就是!
西郊老棉纺厂家属院……红砖筒子楼……闹鬼……
蓝梦的心沉了下去。这地方她知道,是片早就该拆但一直扯皮的城中村飞地,鱼龙混杂,环境脏乱差,治安也不好。那清风道长选这种地方,恐怕不只是图便宜,更是为了利用那种阴森的环境营造氛围。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星尘项链。那颗濒临破碎的淡金星尘依旧微弱地搏动着,猫灵的虚影也安静下来,但那双幽绿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她的手机屏幕,燃烧着无声的怒火。
“走,”蓝梦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恶心和头痛,站起身,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沙哑,“我们去会会这位‘清风道长’,看看他的‘猫仙’到底有多灵!”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沉甸甸地泼洒在西郊这片破败的土地上。老棉纺厂的家属院早已不复当年荣光,像一块被城市遗忘的疮疤。几栋红砖砌成的筒子楼如同巨大的、沉默的墓碑,矗立在荒草和垃圾堆之间。窗户大多破损,黑洞洞的,像骷髅的眼窝。路灯坏了大半,仅存的几盏也光线昏暗,闪烁不定,将扭曲的树影投在坑洼的水泥路上,如同鬼魅起舞。
空气中弥漫着垃圾腐烂的酸臭、潮湿的霉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铁锈混合着陈旧血腥的诡异气息,丝丝缕缕地钻进鼻腔,让人心头莫名发毛。
蓝梦裹紧了单薄的外套,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手机导航最后一点微光的指引下,走向家属院深处。猫灵的虚影紧贴着她的脚踝,如同一条黯淡的灰色绸带,在昏暗中几乎难以分辨。越往里走,环境越荒凉破败,周围的死寂也越沉重。偶尔有一两声不知是野猫还是老鼠的窸窣声从黑暗的角落里传来,更添几分阴森。
终于,导航停在了最里面一栋摇摇欲坠的红砖筒子楼下。斑驳的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如同凝固的、干涸的血迹。整栋楼只有零星几扇窗户透出昏黄的光,大部分都黑着。楼门口堆满了废弃的家具和建筑垃圾,散发着浓烈的霉味。一条褪色发白、脏兮兮的黄布幡,如同招魂的经幡,有气无力地挂在三楼最东边那户锈迹斑斑的铁栅栏防盗门外,在夜风中微微晃动。
就是这里了。蓝梦抬头望向三楼那扇窗户。窗户紧闭,拉着厚厚的、脏得看不出原色的窗帘,只有缝隙里透出一点极其微弱、闪烁不定的红光——像是劣质电子蜡烛或者香炉发出的光。
她正要抬脚上楼,突然!
“呜……呜哇……”
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哭声,如同游丝般从三楼那挂着黄幡的房间里飘了出来!那声音飘忽不定,时而像婴儿撕心裂肺的啼哭,时而又变成尖细凄厉、充满怨毒的猫叫!在寂静的夜里,听得人头皮瞬间炸开,后脖颈子嗖嗖冒凉气!
蓝梦的脚步猛地顿住,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哭声……绝对不是人能发出来的!也不是正常的猫叫!充满了痛苦、怨恨和一种非人的诡异感!
她下意识地看向脚边的猫灵。猫灵的虚影瞬间绷紧!幽绿的眼睛死死盯着三楼的方向,瞳孔缩成了两条细线,喉咙里发出极低的、充满警惕和厌恶的嘶嘶声。它似乎也感受到了那哭声里蕴含的强烈怨念和不祥。
“看来……是真有点东西……”蓝梦低声自语,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她强压下心头的寒意和耳内尖锐的嗡鸣,蹑手蹑脚地踏上了布满灰尘和蛛网的楼梯。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老旧的水泥台阶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呻吟,在死寂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
越靠近三楼那扇挂着黄幡的铁门,那诡异的哭声就越清晰,怨毒的气息也越浓重。空气中那股铁锈混合血腥的怪味也越发明显。蓝梦甚至能感觉到周围的温度在明显下降,一股阴冷的、带着粘稠湿气的风,不知从哪个缝隙钻出来,缠绕着她的脚踝,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终于,她停在了三楼最东户的门前。那扇锈迹斑斑的铁栅栏防盗门紧闭着,里面是一扇同样老旧的、刷着绿漆的木门。门缝底下,一丝丝微弱闪烁的红光透出来,伴随着那股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门上贴满了黄纸符箓,画着扭曲的朱砂符文,有些已经褪色破损,在夜风中微微抖动。
蓝梦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门内除了那断断续续的诡异哭声,似乎还有别的动静……一种极其轻微的、压抑的呜咽和挣扎声,伴随着锁链拖地的细碎摩擦声……
是那只狸花猫“玄机子”!
蓝梦的心瞬间揪紧了!那畜生还在虐待它!
怒火瞬间压过了恐惧!她不再犹豫,抬起手,凝聚起一丝微弱却锐利的灵力,指尖萦绕起几乎看不见的白光,朝着门锁的位置虚虚一点!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弹响!
老旧绿漆木门的门锁,应声而开!
蓝梦猛地推开门!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劣质线香燃烧的刺鼻烟雾、浓重的猫尿臊臭、还有那股挥之不去的铁锈血腥味!昏暗的光线下,房间里的景象让蓝梦倒吸一口冷气!
这简直是个神棍的垃圾堆兼小型邪教祭坛!
房间不大,却堆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墙角堆着发霉的纸箱和破家具,地上散落着吃剩的方便面桶、空酒瓶和烟头。墙壁上挂满了褪色的红黄布幔,上面画着乱七八糟、看着就让人眼晕的符咒。几张蒙尘的铜镜歪歪扭扭地挂在墙上,反射着房间中央那盏忽明忽暗、散发着诡异红光的电子蜡烛灯,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光怪陆离,鬼影幢幢。
房间中央的地上,用白色的粉笔画着一个歪歪扭扭、极其粗糙的圆形法阵,里面画着几个意义不明的符号。法阵中央,放着一个破旧的蒲团。
而那个“清风道长”,此刻正背对着门口,跪在那个蒲团上!他身上的道袍皱巴巴地敞开着,露出里面脏兮兮的汗衫。他面前的地上,竟然摆着一个……盖着盖子、黑乎乎的小陶罐!陶罐前面,还插着三根冒着袅袅青烟的劣质线香!旁边地上,散落着几颗廉价的水果硬糖和几块油汪汪的、啃了一半的炸鸡块!
这架势……不像做法,倒像是在……上供?给那个陶罐上供?!
更让蓝梦头皮发麻的是,清风道长此刻的状态极其诡异!他身体筛糠般剧烈地颤抖着,双手死死抱着自己的头,喉咙里发出如同野兽受伤般的、压抑痛苦的呜咽。他似乎在拼命抵抗着什么,身体不断扭动挣扎,汗水浸透了他稀疏的头发,顺着脖子往下淌。而那只断腿的狸花猫“玄机子”,脖子上还套着那粗糙的铃铛符咒项圈,被一根细铁链拴在旁边的暖气管子上!它惊恐地缩在墙角,仅剩的三条腿都在剧烈发抖,喉咙里发出恐惧的、微弱的“嗬嗬”声,琥珀色的猫眼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死死盯着那个不断颤抖的清风道长和他面前那个诡异的黑陶罐!
房间里那断断续续的、如同婴啼猫嚎的诡异哭声,源头正是那个黑陶罐!声音仿佛就是从罐子里发出来的!充满了怨毒和一种……贪婪的渴望!
“呃啊……滚……滚开……”清风道长猛地抬起头,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他的脸扭曲变形,眼珠子布满血丝,几乎要凸出来,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痛苦!他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双手在空中胡乱抓挠着,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那个黑陶罐的方向……一下一下地……磕头!
咚!咚!咚!
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每磕一下,他脸上就多一分痛苦和绝望!
“饿……好饿……香……香……”一个尖细、飘忽、如同无数个声音重叠在一起的诡异呓语,若有若无地在房间里响起,仿佛直接钻入脑海!伴随着这呓语,那个盖着盖子的黑陶罐,竟然开始极其轻微地……震动起来!盖子边缘,一丝丝粘稠的、如同沥青般的黑气,正缓缓地、如同活物般……渗透出来!
蓝梦看得心惊肉跳!这绝对不是清风道长在演戏!他被反噬了!那个罐子里……有东西!它在吸食清风道长的恐惧和生命力!而且……它似乎对那只狸花猫也有强烈的恶意!
“喵嗷——!!!”
一直紧贴蓝梦脚边的猫灵,在看到那只被铁链拴住、吓得魂飞魄散的残疾狸花猫的瞬间,彻底被引爆了!前世被虐待、被抛弃、被折磨致死的痛苦记忆如同火山般喷发!它那原本黯淡的虚影猛地膨胀!浓郁如墨汁的黑气疯狂涌出!幽绿的眼睛燃烧着焚尽一切的怒火!它化作一道充满怨毒的黑色闪电,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无视了那个诡异的黑陶罐,直扑向墙角被铁链拴住的狸花猫!它要救它!它要撕碎那条该死的锁链!
“猫灵!别过去!小心那个罐子!”蓝梦失声惊叫!
太迟了!
就在猫灵那怨气凝聚的黑影即将触碰到狸花猫的瞬间!
异变陡生!
“嘻嘻……猫……猫来了……”
那个尖细诡异的呓语声陡然变得清晰而兴奋!伴随着这声音,那个震动着的黑陶罐盖子,“嘭”地一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掀开!
一股浓郁得如同实质的、粘稠冰冷的黑气,如同喷发的石油井,瞬间从罐口汹涌而出!黑气翻滚、扭曲,在半空中瞬间凝聚成一个巨大、模糊、不断变幻着婴儿和猫脸轮廓的恐怖鬼影!那鬼影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两个不断流淌着粘稠黑液的空洞眼眶和一张咧到耳根、布满尖细利齿的巨口!
它发出一声刺破耳膜的、混合着婴儿啼哭和野猫嚎叫的尖啸!无数只由黑气凝聚成的、枯瘦如柴的鬼爪,如同密集的黑色荆棘,猛地从鬼影身上爆射而出!一部分狠狠抓向正对着陶罐磕头、毫无反抗之力的清风道长!另一部分,则如同黑色的闪电,更快一步地抓向了扑向狸花猫的猫灵!
“呃啊啊啊——!”清风道长被几只鬼爪抓住四肢和脖子,瞬间被提离地面!他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身体如同破布娃娃般被疯狂撕扯!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干瘪,仿佛生命力正被疯狂抽走!
“喵——!!!”猫灵的怨气黑影也被几只鬼爪狠狠抓住!那黑气凝聚的鬼爪似乎带着某种克制灵体的力量,猫灵发出一声痛苦到灵魂深处的哀嚎!黑影剧烈波动,瞬间变得稀薄透明!它试图挣扎,但更多的鬼爪缠绕上来,如同跗骨之蛆!
更可怕的是,那个巨大的鬼影在抓住猫灵后,那张流淌着黑液的巨口猛地张开,发出一股恐怖的吸力!猫灵那本就濒临溃散的虚影,如同风中残烛,被这股吸力拉扯着,一点点朝着鬼影的巨口滑去!
“饿……猫魂……好吃……香……”贪婪的呓语在房间内回荡。
猫灵危在旦夕!它一旦被吞噬,不仅星尘项链会彻底破碎,它自身也将魂飞魄散!
蓝梦目眦欲裂!她顾不得耳内几乎要撕裂神经的尖锐嗡鸣和太阳穴爆炸般的剧痛!她猛地咬破自己的舌尖!
噗!
一股带着浓烈阳气和灵力的舌尖精血喷出!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敕!”蓝梦用尽全身力气,蘸着那口滚烫的舌尖血,凌空飞快地画出一道散发着刺目金光的血符!那血符如同燃烧的烙铁,带着浩然正气和蓝梦心头精血的力量,狠狠拍向那个巨大的鬼影!
嗤——!!!
血符撞上鬼影的瞬间,如同滚油泼雪!发出一阵刺耳的腐蚀声!鬼影发出凄厉的惨嚎,抓住清风道长和猫灵的部分鬼爪瞬间被灼断!黑气溃散!
清风道长如同断线的木偶,“噗通”一声摔在地上,生死不知。猫灵也暂时挣脱了束缚,但那虚影更加黯淡透明,几乎要消散在空气中!
然而,血符的力量也仅仅是灼伤了鬼影的表面!它似乎被彻底激怒了!空洞的眼眶转向蓝梦,流淌的黑液更加汹涌!那张巨口猛地张开,发出更加恐怖的吸力!目标不再是猫灵,而是直指蓝梦!同时,无数鬼爪再次凝聚,如同黑色的潮水,铺天盖地朝着蓝梦抓来!
“喵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充满暴怒和决绝的猫嚎响起!
刚刚挣脱束缚、虚弱到极点的猫灵,看着那铺天盖地抓向蓝梦的鬼爪和恐怖的吸力,幽绿的猫眼里闪过一丝刻骨的仇恨,但更多的是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它猛地调转方向,不再试图逃离,反而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魂力,化作一道极其微弱、却带着一往无前气势的灰色流光,主动撞向了那个巨大的鬼影!
它的目标,不是攻击,而是那个被掀开盖子、暴露在空气中的黑陶罐!
噗!
一声如同气泡破裂的轻响。
猫灵那黯淡的虚影,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撞进了那个散发着浓烈怨气和死寂的黑陶罐口!瞬间消失不见!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
下一刻!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强大到令人灵魂战栗的波动,猛地从那个小小的黑陶罐中爆发出来!罐体表面瞬间爬满了蛛网般的裂纹!刺目的、纯净的淡金色光芒,混合着一丝丝顽强不屈的幽绿魂火,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轰然冲破罐体的束缚,从每一道裂缝中喷射而出!
那光芒如此耀眼,如此温暖,瞬间驱散了房间内所有的阴冷和黑暗!如同正午的阳光撕裂厚重的乌云!
“不——!!!”那巨大的鬼影发出惊恐欲绝的尖啸!它那由浓稠黑气构成的身体,在接触到这纯净淡金光芒的瞬间,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发出“嗤嗤”的声响,疯狂地消融、溃散!无数扭曲的婴儿和猫脸在金光中哀嚎着化为飞灰!
那些抓向蓝梦的鬼爪,在距离她身体不足一寸的地方,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像,瞬间融化、消失!
金光持续爆发,如同一个微型的太阳在房间里升起!仅仅几个呼吸间,那庞大狰狞的鬼影就被彻底净化、蒸发!只剩下几缕稀薄的黑气不甘地嘶鸣着,钻回了布满裂纹的黑陶罐中。罐子“啪嗒”一声倒在地上,滚了几滚,不动了。盖子重新合上,但缝隙里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金光和幽绿,如同封印。
房间里那诡异的哭声、阴冷的气息、刺鼻的怪味……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忽明忽暗的电子蜡烛红光和地上生死不知的清风道长,还有墙角那只吓傻了的狸花猫。
蓝梦呆立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她看着那个倒在地上的黑陶罐,看着罐体裂缝中透出的、正在缓缓消散的淡金光芒和幽绿魂火……大脑一片空白。
猫灵……它把自己……封印进了那个邪门的罐子里?!
“猫灵……”蓝梦喃喃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踉跄着扑过去,颤抖着捧起那个冰冷、布满裂纹的黑陶罐。罐子入手沉重,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凉和……一丝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断绝的熟悉魂力波动。
就在这时,她手腕上那串无形的星尘项链,猛地传来一阵灼热!那颗濒临破碎、布满黑色裂痕的淡金星尘,此刻正疯狂地闪烁着!核心处的污浊黑气在金光和幽绿的冲击下剧烈翻腾、挣扎,裂痕在不断扩大!但星尘本身,却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纯粹而温暖的淡金色光芒!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稳定!那些狰狞的黑色裂痕,在纯净的光芒中,如同被投入熔炉的杂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强行净化、弥合!
星尘在蜕变!猫灵自我牺牲的守护,正在净化它自身被污染的魂体!
蓝梦捧着冰冷的陶罐,感受着罐内那微弱却顽强的魂力波动,又看着手腕上那颗正在重焕新生的星尘,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在布满裂纹的陶罐上。
“喵……呜……”墙角传来一声极其微弱、带着恐惧和试探的猫叫。
蓝梦抬起头。那只断腿的狸花猫“玄机子”,不知何时挣脱了铁链的束缚(或许是刚才金光爆发震开的),正拖着那条断肢,艰难地、一瘸一拐地朝着她爬过来。它琥珀色的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呆滞麻木,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丝微弱的、小心翼翼的亲近。它爬到蓝梦脚边,用毛茸茸的脑袋,极其轻微地、蹭了蹭蓝梦的裤脚。
蓝梦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避开它的断肢,用空着的那只手,极其轻柔地摸了摸它脏兮兮的小脑袋。
“没事了……都结束了……”她哽咽着,声音沙哑。
她一手捧着封印着猫灵魂魄的冰冷陶罐,一手抱起那只断腿的、瑟瑟发抖的狸花猫,艰难地站起身。目光扫过地上如同死狗般的清风道长,眼中没有一丝怜悯。她抱着两个沉甸甸的生命(一个躯壳,一个魂灵),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这间充满罪恶和污秽的屋子。
外面,夜色依旧浓稠。但蓝梦似乎觉得,那笼罩在城市上空的阴霾,被撕开了一道微小的口子。
她抱着猫和罐子,走到楼下那片荒草丛生的空地。借着远处微弱的路灯光,她找了一块相对干净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布满裂纹的黑陶罐放在地上。
然后,她打开随身那个破旧的帆布包,在里面摸索着。没有香烛,没有供品。只有半包没吃完的、已经有点受潮的苏打饼干,和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
蓝梦没有丝毫犹豫。她将那半包饼干拆开,整整齐齐地摆在陶罐前面。又拧开矿泉水瓶盖,倒了一点水在饼干旁边。动作笨拙,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
做完这一切,她后退一步,对着那个冰冷的陶罐,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吃吧……猫灵……”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在寂静的夜里飘散,“吃饱了……才有力气……回家……”
夜风吹过荒草,发出沙沙的声响。地上的饼干和水,静静地躺在冰冷的陶罐前。
蓝梦抱着那只在她怀里渐渐安静下来的狸花猫,静静地站在黑暗中,守着那个罐子,守着里面那个微弱却顽强的灵魂。像一个守墓人,守着最后的希望。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耳内那持续不断的、尖锐的嗡鸣声,似乎……极其极其轻微地……减弱了一丝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