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太叔并未理会老龟的询问,而是以实际行动作出了回应。
他面沉如水,目光如冰,倏然抬手向下挥落。刹那间,原本悬浮于他身周的五把飞剑应势而动,剑光暴涨,瞬息之间分化作数千道剑影,宛如漫天寒星,密布半空。
紧接着,何太叔剑诀再变,施展出分光剑影之术。那数千飞剑随之汇成一道剑流,挟带刺耳锐鸣,朝磐甲龟呼啸袭去。
面对如此剑势,那老龟却并未慌乱,从容将头颅缩回坚壳之中,俨然一方移动山岳,静立不动。
下一刻,剑雨倾泻而下,密集击打在龟甲之上,发出连绵不绝的叮当锐响,火星迸溅,气劲四溢。然而那甲壳纹丝未动,连一道白痕也未曾留下。
何太叔已将分光剑影之术催至极致,却仍难破开磐甲龟这堪称绝世的防御。他脸色逐渐铁青,眉宇间凝出一片阴沉。而此时龟壳中却传来老龟慢悠悠的传音,语气中透着几分得意:
“道友,老夫看你还是罢手得了。这龟壳伴随我度过无数岁月,其间不知多少人族修士,如你一般,欲取我甲壳炼宝,最终却皆铩羽而归。汝之飞剑虽利,却仍难撼老夫分毫。”
数个时辰悄然流逝,何太叔的五柄本命飞剑轮番疾射,剑光交错,锐气纵横,却始终未能撼动磐甲龟那如山岳般厚重的龟壳。
眼见此景,何太叔心头怒火渐炽,目光陡然转厉。他冷哼一声,袖袍一拂,六道乌光应声飞出——正是那套仿制灵器“困灵锁”。
这套法器是他在先前疗伤期间,通过对死士进行搜魂,得以掌握其炼制与驭使之法,并已彻底炼化归为己用。
此刻六锁齐出,迎风见涨,瞬息之间化作十数丈长的玄黑巨链,彼此铰合相连,如一条苏醒的蛟龙,朝着那巨大龟壳缠绕缚去。
锁链层层收紧,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将龟壳牢牢禁锢其中。随着何太叔法诀催动,锁链不断缩紧,直至再难进分毫,链壳相接之处迸溅出连串火星,发出“吱嘎——”不绝的厉响,仿佛连空气都在为之震颤。
然而龟壳仍岿然不动。何太叔面色更沉,翻手再度祭出三件重型法器:一柄幽光缭绕的巨镰,一根铭文密布的黑铁长棍,还有一把刃口煞气奔涌的开山斧。
他纵起法力,催动三器轮番轰击,或劈或砸,或撬或斩,誓要以蛮力破开这坚不可摧的龟甲,好叫那缩头老龟亲眼见识一番狂妄之言需付出的代价。
霎时间,金石交击之声震彻四野,灵光爆裂,气浪翻涌。何太叔竟毫不间断,狂攻不止。谁料,这一番猛攻,便是整整持续了数日之久。
九日已过。
在这漫长的九天里,何太叔几乎动用了所有常规手段,剑劈斧凿、法器轰击,却始终未能真正破开磐甲龟那坚不可摧的龟壳。
至多,也只是在那沧桑厚重的甲壳表面,添上了几道浅浅白痕。然而在磐甲龟以无数岁月铸就的防御面前,这些痕迹不过如浪花拂岸,转瞬即逝——它所经历的修士围攻不知凡几,何太叔所留下的,无非是为旧痕再叠新纹,于它而言,早已司空见惯。
此刻的何太叔气息粗重,身形微晃,终于飘落于那巨龟的背甲之上。
他初时的凌厉与杀气早已消退殆尽,面上不见喜怒,唯有一双眼中泄露了几分难以掩饰的无奈。他确实已被这具龟壳折磨得心力交瘁,气力近乎枯竭。
一直缩于壳中的磐甲龟察觉到他攻势已竭,终于缓缓探出那颗覆满鳞片的硕大头颅。它扭过颈项,望向正坐在自己背甲上稍作休整的何太叔,语带嘲弄地哈哈大笑:
“如何,人族的小友?技止于此了吗?遥想当年,老夫曾遭六名筑基后期修士联手围困于深海之中,他们苦苦相逼一年之久,都未能撼动我这龟壳分毫,最终也只能悻悻退去。你这才不过九天,便已力竭如此?”
何太叔并未回应它的讥讽。他面不改色,竟就厚颜坐在龟背之上,静心调息,意图将己身法力与体力恢复至巅峰状态,再图应对之策。“必有办法整治这老龟,”他于心中默念。
那老龟见他不答,倒也悠闲,一边慢悠悠地划水游动,一边伸首探入浅海,大嚼起丰茂的海藻来。正吃得惬意,它却猛地一个寒噤,下意识扭过头,恰与何太叔沉静的目光相对。
怔了片刻,它才重新扭头继续进食,心中却不禁泛起一丝隐隐的不安:“怎会莫名心悸……莫非是错觉?老夫竟觉这人修……似乎真能威胁到我性命?”
时光悄然流转,六日已逝。
这六天之中,何太叔始终心平气和,盘膝静坐于那庞大如岛的龟壳之上,凝神内守,调息运功。
直至第六日来临,他倏然睁开双眼,眸中精光湛然,周身气息澎湃涌动,法力与神识皆已重归巅峰之境。
这般变化,顿时令藏身龟壳之下的老龟心生警兆,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意让它骤然将头尾四肢尽数缩回坚壳深处,急忙向何太叔传音道:“人族的道友,为何至今仍不愿放弃?老夫早已言明,你绝无可能破开我这龟壳。”
连日以来,磐甲龟屡次劝说他离去,言辞或嘲或诫,不一而足。
然而这一次,何太叔却不再与之多费唇舌。他面容冷峻,身形倏地飘升而起,悬于半空之中,随即并指成诀,朝身后剑匣猛然一引。
只听“铮”的一声清鸣,五把流光熠熠的本命飞剑应声出匣,剑身震颤之间发出连绵不绝的龙吟之声,清越剑鸣回荡在整个海域上空,凛冽的剑意几乎凝成实质。
磐甲龟虽藏身壳中,却依然清晰地感知到那股不断攀升的压迫感,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自它灵识深处浮现——这一次,恐怕不同以往。
“道友,你……”磐甲龟还欲再劝,可那五柄飞剑之上传来的凛冽剑压竟如实质般扼住它的神识,令它后续之言戛然而止。
只见高空之中,那五把本命飞剑剑光暴涨,骤然分化出重重剑影,一变十,十化百,百成千千万!不过半刻钟的功夫,漫天皆是森然剑光,寒芒闪烁,遮天蔽日,仿佛整片天空都化作了剑的领域,凛冽的剑气席卷海面,激起千层细浪。
何太叔法诀吟诵至半,目光冷冷扫过海面上那犹如岛屿般的巨大龟壳,声如寒冰:“既然寻常手段伤不得你分毫,那便休怪何某动用非凡之法。今日,我倒要看看你这龟壳,究竟能否扛得住我这剑阵之威!”
话音未落,海风骤然加剧,吹得他长发狂舞,衣袍猎猎作响,宛若漫天星海。
与此同时,那原本看似无序飘荡、充斥天穹的无数飞剑,于一瞬间骤然定格,旋即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操控,迅捷而精准地交织排列,转眼间便结成一座玄奥无比、笼罩四极的巨型剑阵!
剑阵缓缓旋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将下方的磐甲龟完全锁定在阵心之中。
何太叔悬于剑阵中央,手中法诀再变,口中肃然吐出真言:
“五行轮转……!”
就在何太叔口中真言即将完全诵出、漫天剑阵即将轰然运转的千钧一发之际,深陷于剑阵中央的磐甲龟,竟以一种近乎疯狂的姿态,在何太叔的神识中嘶声呐喊,急迫传音:
“且慢——!人族小友,且慢……且慢啊!我认输!快收了这神通,老夫认输了!”
老龟的语调仓皇无比,再也顾不得任何颜面,硬生生打断了何太叔的施法进程。
一种源于妖兽本能的、对死亡最直接的预感在它灵识中疯狂示警——它清晰地意识到,一旦那座杀阵真正发动,自己绝无生还可能,这具引以为傲的龟壳也必将崩毁殆尽。
生死当前,它再也无法坚持那漫长的倔强。不过是一具龟壳罢了,与性命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快快放开剑阵……老夫愿将龟壳奉上!”它几乎是以哀求般的语气急促补充道,唯恐慢了一瞬,那漫天剑光便会彻底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