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尽的光怪陆离中沉浮。
庞杂的意念洪流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针,刺入苏沉舟的每一寸神经。初代母树的愤怒与悲伤、“源生之心”磅礴却失控的生机、锈蚀钥匙的古老沉寂、母亲金属片的清凉决绝、承天火种的贪婪与畏惧、94%污蚀度的狂躁混沌、以及自身血肉筋骨濒临崩溃的哀鸣……所有的一切在他体内化作了惨烈的战场。
他的身体表面,血管如同扭曲的虬枝般凸起,左半身幽蓝魂火与紫毒交替闪烁,右半身银化的皮肤不断碎裂又强行弥合,透出下方混乱交织的银蓝暗紫光流,甚至有细小的、如同金属荆棘般的尖刺从肘部关节刺出,滴落着粘稠的、色彩诡异的能量液。整个人仿佛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能量熔炉。
他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只有颅内无数意念的尖啸嘶鸣;看不见东西,只有斑斓扭曲的能量乱流充斥视野;嗅不到气味,只有自身血肉焦糊与能量腐蚀的恶心感;触觉麻木,唯有毁灭般的剧痛无处不在。
就在意识即将被彻底撕碎湮灭之时,一抹极其微弱的、冰冷的“静”意,如同溺水者触碰到的最后一根稻草,从他紧握的右手传来——是那柄锈蚀钥匙!
它依旧沉寂,却顽强地在这片能量风暴中维系着一小片绝对的“静”。这股“静”意引动了怀中母亲那枚金属片,清凉的波动再次涌现,虽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引,强行将他一缕残存的意识拉向某个方向——那面映照着星空图案的金属壁!
“呃……啊!”苏沉舟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凭借着钥匙和金属片带来的瞬间清明,榨干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将右手中的锈蚀钥匙,狠狠按向金属壁上那个清晰的钥匙凹痕!
“铿——!”
一声清脆却仿佛响彻灵魂的金属叩击声!
钥匙严丝合缝地嵌入了凹痕!
环境异变反转: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那席卷一切的翠绿冲击波、体内疯狂冲突的庞杂能量、甚至外界不断崩塌的空间,都出现了刹那的停滞。
金属壁上那残缺的星空图案,猛地亮起!不再是微弱的银光,而是璀璨的、浩瀚的星辉!无数星辰光点流转,勾勒出一条条玄奥的轨迹,仿佛将一片真实的微型宇宙镶嵌在了这面冰冷的金属壁上。
一股远比“源生之心”更加古老、浩瀚、却温和包容的“沉寂”之力,顺着钥匙汹涌而入,不再是破坏和冲突,而是如同无声的潮汐,温柔却不可抗拒地抚平他体内狂乱的能量。
这股力量中,苏沉舟仿佛感受到了一道漠然却又带着一丝悲悯的“视线”掠过,如同高悬于九天之上的古老意志,静静地注视着这片苗圃中的挣扎。没有言语,却传递来一个清晰的信息:此乃避难所,亦为试炼地。
“轰隆!!”
外界停滞的时间恢复流动,翠绿冲击波的能量被星图强行吸收、转化,化作精纯的生机缓缓反哺回即将彻底枯萎的“源生之心”,让其光芒逐渐稳定下来,不再狂躁。空间的崩塌也骤然停止。
苏沉舟瘫倒在地,浑身如同从水里捞出,剧烈喘息。体内的能量冲突被暂时压制,但94%的污蚀度并未降低,反而因为刚才的极致爆发和多种力量的冲击,隐隐有突破临界点的趋势!那种情感剥离、万物皆为虚妄的冰冷感再次袭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
他左眼的幽蓝魂火微弱得只剩豆大一点,右眼的紫毒几乎彻底消散。两大植装完全枯竭,缩回体内。右臂银化部分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死寂能量沉淀下去,暂时无害,却也如同一颗定时炸弹。
“咳咳……”银钥从墙壁的凹坑中挣扎出来,机械臂受损严重,嘴角溢出一丝带着机油味的淡金色液体。她震惊地看着那被激活的星图钥匙孔,又看向瘫倒的苏沉舟,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山狗趴在地上,咳着血,满脸劫后余生的恐惧。
另一边,金不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瞳孔中的银白色尚未完全褪去,但似乎恢复了一丝神智。他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看向那稳定的“源生之心”和星图钥匙,最后目光落在苏沉舟身上。他没有说话,而是步履蹒跚地走到那潭依旧浑浊但不再沸腾的黑水边,蹲下身,伸出双手——并非掬水,而是徒手开始挖掘潭边湿润的、混合着金属粉尘的泥土。
他的动作机械却带着一种莫名的虔诚。很快,他挖出了一小块深埋在泥里的、不起眼的黑色石头。那石头表面光滑,隐约能看到内部有一点极其微弱的、与星图同源的星光闪烁。
金不换拿着石头,走到苏沉舟身边,将其放在苏沉舟剧烈起伏的胸口。石头接触皮肤的瞬间,一股微弱的、却异常纯粹的“静”意流入体内,进一步帮助他平复翻腾的气血和濒临崩溃的精神。
“……摇篮的……碎片……”金不换的声音沙哑干涩,说完这句话,眼中的银白迅速褪去,再次陷入昏迷,倒在一旁。
苏沉舟躺在冰冷的地上,胸口贴着那块微凉的“摇篮碎片”,看着头顶那片由星图照亮的地下空间穹顶,眼中一片混乱。母亲的警告、银钥的隐瞒、金不换的异常、承天火种的本质、初代母树的悲鸣、锈蚀钥匙的奥秘、还有那95%的污蚀度……无数线索和危机交织。
他现在暂时安全了,却仿佛站在了更巨大的迷雾和更危险的悬崖之上。
章末对话双关语伏笔: 银钥拖着受损的机械体走过来,看着苏沉舟胸口那块黑色石头,又看了看星图钥匙,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某种更深的东西:
“我们……或许都错了。”
“赵无缺追求的‘守墓人’,青帝盟经营的‘苗圃’,甚至承天遗脉守护的‘火种’……”
“可能都只是‘祂’沉睡时,一个微不足道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