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的声音不高,平静得像在陈述“今天天气不错”,却像一道裹挟着九幽寒气的惊雷,在死寂的百草阁中轰然炸响!
“蚀…蚀骨粉?妖族的蚀骨粉?!” 高台上,那位须发皆白的长老猛地站起,脸色剧变,声音都带上了惊怒的颤音。妖族!这两个字在玄天宗,在整个人族修真界,都代表着最深的禁忌和血仇!
“不!不可能!” 林青羽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惨白得如同刷了层劣质墙粉。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尖利得刺破耳膜,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污蔑!这是污蔑!沈墨!你和她是一伙的!你们合起伙来陷害我!那草…那草是楚清歌自己弄的!她想害我!对!一定是她!” 她语无伦次,眼神慌乱地扫过全场,试图寻找一丝认同,看到的却只有震惊、怀疑和迅速蔓延开的恐惧与厌恶。
“拿下!” 监考执事脸色铁青,再无半分犹豫,厉声喝道。两名气息沉凝的内门弟子如狼似虎般扑上,一左一右瞬间扣住了林青羽的双臂。
“放开我!你们这群蠢货!我是丹峰天才!我爹是…” 林青羽拼命挣扎,发髻散乱,状若疯妇,尖锐的叫骂声在偌大的殿堂里回荡,充满了绝望和歇斯底里。
“堵上她的嘴!押入刑堂地牢,严加审问!彻查蚀骨粉来源!” 长老的声音蕴含着雷霆之怒,目光如电,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带着沉重的威压。蚀骨粉出现在宗门考核药材上,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弟子争斗,而是涉及妖族渗透的天大祸事!
林青羽被粗暴地拖了下去,她怨毒的目光如同淬了剧毒的匕首,死死钉在楚清歌身上,无声地诅咒着。那眼神,看得楚清歌后背一阵发凉。
尘埃落定?不,风暴才刚刚开始。
百草阁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长老和执事们迅速开始清查所有弟子的药材,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恐惧。考核?谁还有心思考核?不少弟子看着自己面前的灵草,手都在抖,生怕里面也藏着什么要命的玩意儿。
楚清歌也松了口气,感觉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石盘里剩下的六株灵草和那颗无辜的“月华果”,又瞄了一眼旁边空出来的、属于林青羽的丹台。劫后余生,但考核还在继续。问题是,刚才被林青羽这么一搅和,加上之前紫星兰在她脑子里那通尖叫,她脑子里那点刚记住的丹方细节,早就被搅成了一锅麻辣味的浆糊!
“月华凝露丹…先放月华果…还是先处理伴月草来着?辅药是…清心藤几钱?” 她努力想集中精神,但思绪就像脱缰的野马,在“鹤顶红”、“蚀骨粉”、“林青羽怨毒的眼神”和“沈墨剑穗上那团幽绿鬼火”之间疯狂乱窜。完了,芭比q了。这要是考砸了,之前所有的努力,包括差点被毒死的经验,岂不是全白费?
就在这时,眉心那点沉寂了片刻的火焰胎记,猛地爆发出一股滚烫的热流!
“小丫头!发什么呆!快写答案!快!” 丹尊残魂那焦急万分、如同热锅上蚂蚁的声音在她识海里尖啸起来,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狂躁,“时辰!时辰快到了!那月华果的精华正在逸散!再不动手就废了!错过这个时机,老夫就算夺舍了你都救不了这场考核!蠢货!快动笔啊!”
“写…写什么?” 楚清歌被脑子里这突如其来的咆哮震得头晕眼花。
“写答案!炼丹步骤!药性融合点!控火关键!老夫念,你写!快!” 丹尊的声音急得都变了调,仿佛下一秒就要天塌地陷。
楚清歌下意识地抓起了丹台旁边备好的、用于记录炼丹步骤和心得的玉简和灵笔。就在她手指触碰到灵笔的瞬间——
嗡!
一股强大、蛮横、不容抗拒的神念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眉心胎记处汹涌而出,瞬间淹没了她的右臂!她的右手,完全不受她自己控制地动了起来!
那只握着灵笔的手,以一种与她本人笨拙风格截然不同的、行云流水般的飘逸姿态,唰唰唰地在玉简上狂舞起来!笔走龙蛇,铁画银钩,一个个古朴玄奥的符文、一行行精妙绝伦的注解、一段段对药性火候精准到毫巅的把握,如同喷泉般倾泻而出,瞬间就写满了玉简的小半部分!
“第一步,引‘月华果’清辉之力,需以‘柔水诀’第三转灵力包裹,指尖轻叩果核三寸处,激发其‘月魄’而不伤‘月华’…” 丹尊的声音在她脑子里同步响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指挥感。
楚清歌:“!!!”
她整个人都懵了!她的右手在疯狂书写着标准答案,速度快得出现残影!而她自己的意识,则像个被挤到角落的可怜租客,眼睁睁看着别人在她的身体里为所欲为!
“老头!你干什么?!” 楚清歌在识海里尖叫,试图夺回右手的控制权,但那股神念如同铜墙铁壁,纹丝不动,“你这是作弊!赤裸裸的作弊!被发现了要取消资格赶出宗门的!快停下!”
“作弊?!” 丹尊的咆哮在她脑子里炸开,充满了不屑和一种“你太年轻”的暴躁,“命重要还是脸重要?!刚才要不是老夫提醒你紫星兰有毒,你这会儿尸体都凉透了!现在跟老夫讲规矩?规矩能让你通过考核吗?能让你摆脱杂役身份吗?能让你有资源修炼对抗老夫夺舍吗?蠢丫头!闭嘴!好好感受老夫的丹道精髓!这《九转青灵诀》的控火精要,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楚清歌气得在识海里跳脚:“感受个鬼!你这是强买强卖!你这是非法入侵!你这是…这是代考!我要去告你!告你扰乱考场秩序!” 她试图用左脚去踹自己不听使唤的右手,可惜身体协调性没那么好,差点把自己绊倒。
“告?你去告啊!” 丹尊的声音充满了无赖般的得意,“看谁信你体内有个上古丹尊残魂在帮你作弊?他们只会当你失心疯!给老夫老实待着!写完了这题,后面的控火实操才是关键!别给老夫掉链子!”
就在丹尊操控着她的右手,在玉简上洋洋洒洒、即将完成那完美无缺的标准答案时——
楚清歌一直安静垂在身侧的左手,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又像是沉睡的肢体终于被主人的愤怒唤醒!
这只左手,完全不受丹尊残魂那强大神念的影响!它是楚清歌自己最后的倔强!
在楚清歌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丹尊也完全没察觉的瞬间,她的左手,如同潜伏已久的刺客,快如闪电般抄起了丹台上另一支备用的灵笔!
没有半分犹豫!没有丝毫迟疑!
就在丹尊操控右手写下的最后一行华丽注解旁边——
唰!唰!唰!
左手以一种与其说是书写、不如说是“涂鸦泄愤”的狂野姿态,笔走龙蛇(蛇形走位),寥寥数笔,一只活灵活现、伸着脖子、眼神睥睨、充满了嘲讽意味的大王八,跃然“简”上!
这王八画得那叫一个传神!龟壳纹路清晰,四肢短小有力,尤其是那昂着的脑袋和斜睨的小眼神,简直把“不服”和“你奈我何”写在了脸上!
这还没完!
王八的旁边,左手握着笔,用一种歪歪扭扭、仿佛得了帕金森般的字体,飞速写下了一行小字备注:
“手抖,师尊体谅哈~ (^▽^) ”
那个歪歪扭扭的颜文字笑脸,更是将这份明目张胆的挑衅和敷衍,推向了极致!
丹尊:“!!!”
楚清歌识海里,那滔滔不绝讲解丹道精要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般的沉默。紧接着,是火山爆发前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拉风箱般的粗重喘息。
“你…你…你这逆徒!!!!” 丹尊的咆哮终于冲破临界点,在楚清歌的识海里掀起了滔天巨浪,震得她脑瓜子嗡嗡作响,“老夫…老夫要清理门户!!!!”
楚清歌自己也懵了。看着玉简上那只嚣张跋扈的王八和那行气死人不偿命的备注,再看看自己那只刚刚“行凶”完毕、此刻正微微颤抖(大概是累的)的左手…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荒谬、解气和后怕的情绪直冲天灵盖。
就在这时,一片阴影笼罩了她的丹台。
一股熟悉的、清冽中带着淡淡压迫感的气息靠近。
楚清歌的心脏猛地一跳,僵硬地、一点一点地抬起头。
沈墨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的丹台旁。他依旧抱着他那柄古朴长剑,玄衣沉静。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楚清歌那写满了心虚和“完蛋了”的脸上,而是…精准地、饶有兴致地、定格在了玉简上。
定格在了那只眼神睥睨、姿态嚣张的大王八身上。
定格在了那行歪歪扭扭的“手抖,师尊体谅哈~ (^▽^) ”上。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百草阁的喧嚣似乎都远去了。楚清歌只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以及丹尊残魂在她脑子里气急败坏、语无伦次的咆哮诅咒。
沈墨那线条完美的薄唇,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抿了一下?又或者只是光影的错觉?他的目光在那只王八和那个颜文字上停留了足足有三息之久。
然后,他缓缓抬起了眼睫。
那双深不见底、如同寒潭古井般的眼眸,平静地看向楚清歌。里面没有怒火,没有鄙夷,没有她预想中的任何负面情绪。
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有趣、又极其费解之物的…探究。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只是那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楚清歌身上,让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放在显微镜下观察的一只…画了王八的稀有菌类。
楚清歌感觉自己的脸颊又开始疯狂升温,比刚才吼“洗澡水香”时还要烫。她张了张嘴,试图解释一下这“手抖的艺术”,比如丹炉辐射、地磁异常、或者干脆是蚀骨粉的残留副作用…
但最终,在沈墨那平静得令人窒息的注视下,所有辩解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她只能干巴巴地、无比僵硬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假笑,然后迅速低下头,假装自己突然对丹台上的灰尘产生了浓厚的学术兴趣。
沈墨的目光在她低垂的脑袋上又停留了一瞬,终于移开,转向了她石盘里剩下的药材。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剑,静静地站在一旁,仿佛一个尽职尽责、却又让人压力山大的监考官。
楚清歌内心哀嚎:完了!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炼丹没炸炉,她的人设先炸得连渣都不剩了!
而她的左手,此刻正安静地垂在身侧,指尖还残留着刚才“创作”的微微酥麻感。无人注意到,在她左手手腕内侧,一个极其微小的、如同墨水点染般的王八图腾,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那图腾,与玉简上那只嚣张的王八,竟有七八分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