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在出租车里听到神秘稚童的“预告”后,一股无形的紧迫感便始终萦绕在心头。我知道,那疯子口中的“盛宴”绝非虚言,我们必须在他下一次出手前,找到应对之法,或者,至少找到能指点迷津的人。
全真龙门派郭怀安掌门,是我们能想到的唯一希望。可郭掌门神龙见首不见尾,全真祖庭远在千里之外的陕鄂交界,我们连如何联系上他都毫无头绪。
思来想去,我想起了那位看似玩世不恭,实则人脉通天的郑一秋。
拨通电话,那边很快传来郑一秋懒洋洋的声音,背景音里还夹杂着麻将碰撞的脆响:“哟,华元,怎么想起我啦?听说你们最近挺热闹啊?画皮、聂小倩都遇上了?怎么,想起请我老郑去听曲儿了?”
我没心思跟他绕弯子,直接将我们遭遇神秘稚童,以及其加速“渡河”的疯狂计划,简明扼要地告诉了他,最后郑重提出,想请他帮忙联系郭怀安郭掌门。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麻将声也停了。过了好几秒,才传来郑一秋难得严肃的声音:“加速渡河?织梦人?……哎呀呀,这世道真是越来越疯了。行,我知道了。郭老头那边,我试试看,他那种神仙人物,能不能联系上,多久能回复,我可不敢打包票啊。”
“有劳郑老板了。”我真心实意地道谢。
出乎意料的是,仅仅过了两天,郑一秋就回信了,语气带着一丝不可思议:“嘿,邪了门了!郭老头居然这么快就回了信儿!他让你们去辽东的九顶铁刹山,他在那边的云光洞清修,说……恭候大驾。”
九顶铁刹山?郭掌门在东北呢?这消息让我们又惊又喜。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决定动身。最终,由我、关妙妙和张小玄三人前往,金福禄、百里辉和袁莱留守基地,以防万一。
开春的东北,冬日的严寒尚未完全退去,但空气中已然透着一股万物复苏的湿润气息。我们开着车,离开城市,驶向辽东山地。路旁的积雪化得差不多了,露出底下黑油油的泥土,偶尔能看到残存的、脏兮兮的雪堆蜷缩在背阴的沟渠里。田野空旷,偶尔有几只不怕冷的乌鸦在田间踱步。光秃秃的树枝上,已经能看见一点点极其细微的、鼓胀的嫩芽,预示着不久后的生机勃发。
越往山里走,空气越发清冷,但也更加纯净。山路蜿蜒,有些背阴的路面还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被称为“冰棱”的透明冰层,车轮碾过,发出嘎吱的脆响。阳光透过尚且稀疏的枝桠洒下来,在林间的雪沫上跳跃着金色的光斑。
九顶铁刹山,是东北道教的圣地之一。远远望去,群峰耸立,虽不及关内名山那般奇险峻秀,却自有一股雄浑苍莽的气势。主峰元始顶直插云霄,云雾缭绕其间,平添几分仙气。
我们弃车步行,沿着古老的石阶向上攀登。石阶上满是岁月和风雨留下的痕迹,缝隙里长着耐寒的苔藓。山风凛冽,吹在脸上有些割人,但吸入肺腑,却带着松柏和冰雪的清新气息,让人精神一振。
沿途能看到一些依山而建的道观,规模都不大,青砖灰瓦,古朴沉静。香火不算鼎盛,反而更显清幽。偶尔遇到一两个下山的道士,皆是步履轻盈,神态安然,对我们这三个明显是“外人”的游客,也只是淡淡一瞥,便自顾离去。
按照指引,我们绕过主峰,向着更为僻静的后山行去。越走人迹越罕至,林木愈发茂密苍翠。终于,在一处被几棵巨大古松环抱的山崖下,我们看到了一个不甚起眼的洞口,洞口上方悬着一块饱经风霜的木匾,上面以古朴的笔法刻着三个字……云光洞。
洞口不大,仅容一人通过。里面隐隐有微光透出,伴随着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檀香气味。
我和关妙妙、张小玄对视一眼,整理了一下因爬山而略显凌乱的衣衫,深吸一口气,怀着敬畏与期盼,迈步走进了这处全真高人的清修之所。
洞内初时狭窄,仅容侧身,行不过十余步,便豁然开朗。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岩洞,却颇为宽敞干燥。洞顶有缝隙透下天光,照亮了洞内简单的陈设:一石床,一石桌,几个蒲团。石桌上摆放着几卷经书和一套简陋的茶具。
而在那石床的蒲团之上,一位道人正背对着我们,面向石壁静坐。他身着简单的青色道袍,身形挺拔,长发用一根木簪随意挽起,虽未回头,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与周遭天地融为一体的非凡气度。
正是全真龙门派掌门,郭怀安。
他似乎早已感知到我们的到来,并未转身,只是淡淡开口,声音平和清澈,却仿佛直接在心灵深处响起:
“你们来了。坐吧。”
我们三人依言在旁边的蒲团上坐下,不敢出声打扰。
片刻之后,郭怀安缓缓转过身。他的面容依旧如上次所见,清癯俊朗,眼神温润平和,仿佛蕴藏着星辰大海,却又清澈见底,能照见人心。
他的目光在我们三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我身上,微微颔首:“华元小友,看来此番际遇,让你修为精进不少。还有关姑娘和小天师,你们的功力也有所增长啊。”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山洞,望向了无尽的虚空,轻轻一叹:
“那‘织梦人’之事,郑一秋已在信中提及。不想京韵道友之后,竟又生出此等魔障……看来,这‘渡河’之劫,终究是避无可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