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懒洋洋、带着点痞气的声音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块,瞬间打破了儿童乐园里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所有人都是一怔,循声望去。
只见小区围墙的阴影下,不知何时靠着一个身影。依旧是那身藏蓝色休闲西装,没个正形,手指间夹着烟,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不是郑一秋又是谁?
他慢悠悠地吐了个烟圈,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战场,尤其是在司曜辰和张小玄身上停留了一下,挑了挑眉:“啧,墨篆门的老乌鸦,还有龙虎山的小炸毛?这组合倒是新鲜。怎么,现在流行正邪联手拆小区了?物业费交了吗就在这儿撒野?”
司曜辰脸上的优雅笑容瞬间凝固,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变得锐利而阴沉:“郑一秋?正一道的败类?你怎么会在这里?”
“败类?”郑一秋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哈哈大笑起来,“你们墨篆门都快成人家看门狗了,还好意思说我是败类?老子再败类,也是正儿八经拿了箓的正一道嫡传,比你们这些躲在阴沟里玩墨水的玩意儿强多了!”
他说话毫不客气,句句戳心窝子。司曜辰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
“郑道长!”我惊喜地喊道,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及时,而且看起来……相当靠谱!
“叫什么道长,叫我老板”。郑一秋白了我一眼。
关妙妙也松了口气,紧绷的神情稍缓。
张小玄则依旧处于愤怒与挣扎之中,对郑一秋的出现似乎并无太大反应,只是死死盯着司曜辰,周身不稳定的雷光噼啪作响。
郑一秋掐灭烟头,迈着吊儿郎当的步子走了过来,仿佛不是在走向一个危险的邪道高手,而是在逛自家后花园。他瞥了一眼被困在墨色锁链中、苦苦挣扎的张小玄,摇了摇头:“我说小炸毛,心里憋着火是好事,但别让火把自己点了啊。你家里老头子没教你怎么顺毛捋吗?”
说着,他看似随意地伸出手指,在空中虚划了几下。没有符纸,没有朱砂,只是指尖流淌过淡淡的、却蕴含着某种奇特道韵的金光。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乾罗答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度人万千……急急如律令!”
他念的竟然是简化版的《净天地神咒》!但效果却出奇的好!
那看似随意的金色划痕瞬间没入笼罩张小玄的墨色锁链之中!
嗤嗤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那些由墨篆邪法构成的锁链遇到这纯粹正大的金光,顿时发出痛苦的嘶鸣,迅速消融瓦解!它们似乎极其畏惧这种正统的、却又带着某种独特“破法”属性的力量!
司曜辰脸色一变,显然没料到郑一秋如此轻易就破了他的墨锁困阵。他手杖一顿,更多的墨色符文从杖尖涌出,化作无数狰狞的墨兽,扑向郑一秋!
“哎哟,还来?”郑一秋嘴上说着怕,动作却丝毫不慢。他甚至没有用法器,只是并指如剑,指尖金光缭绕,如同穿花蝴蝶般点出!
噗噗噗!
每一指都精准地点在一只墨兽的核心符文上!那些看似凶猛的墨兽,被他手指一点,瞬间就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瘫软下去,重新化为墨水洒落一地!
他的手法举重若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潇洒和……针对性极强的克制!仿佛对墨篆门的术法了如指掌,专打七寸!
“墨篆门的玩意儿,几百年了还是这些老套路,能不能有点新意?”郑一秋一边轻松写意地破着法,一边还有闲工夫吐槽,“就知道玩黑的,一点审美都没有。你看我们正一道,金光闪闪的多喜庆!”
司曜辰被气得脸色铁青,他发现自己精修的墨篆秘法在郑一秋面前,竟然处处受制,仿佛遇到了天生的克星!这家伙对墨篆门术法的了解,甚至超过了许多门内弟子!
“郑一秋!你非要与我墨篆门为敌吗?!”司曜辰厉声喝道。
“为敌?”郑一秋嗤笑一声,“你们也配?老子只是路过看不惯你们欺负小朋友而已。再说了,你们现在跟的那个什么‘主人’,搞风搞雨,真以为没人治得了你们了?”
他说话间,手指不停,金光连点,不仅将扑来的墨兽尽数点灭,更是有几道金光如同游鱼般绕过障碍,直射司曜辰本人!
司曜辰急忙挥动手杖格挡,黑宝石上爆起一团团墨光,虽然挡下了金光,但他也被震得连连后退,手臂发麻,显得颇为狼狈。
“啧,真不禁打。”郑一秋撇撇嘴,似乎有些失望。他忽然看向还在努力压制体内躁动、试图帮忙的张小玄,喊道:“喂,小炸毛!别愣着了!你家的五雷符呢?照着那家伙脸上呼啊!等他请下午茶呢?”
张小玄被他一吼,似乎从那种狂躁的状态中清醒了一丝,他咬了咬牙,努力摒弃杂念,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这一次,引动的是纯正无比的龙虎山五雷符法!
“五雷猛将,火车将军!腾天倒地,驱雷奔云!队仗百万,搜捉邪精!敢有不伏,押送酆都!敕令!”
虽然因为体内“墨髓”的影响,雷光依旧有些波动,但比之前稳定了许多!一道璀璨的青色雷符凭空凝聚,带着煌煌天威,轰向司曜辰!
前有郑一秋那专门破法的诡异金光骚扰,后有张小玄含怒而发的正统五雷符,司曜辰顿时陷入了左右支绌的境地!
他狼狈地躲闪着雷光,西装被擦破了几处,金丝眼镜都歪了,再也维持不住那副优雅从容的假面。
“好!很好!”司曜辰咬牙切齿,眼中满是怨毒,“郑一秋!张小玄!还有你们!今日之辱,我司曜辰记下了!‘主人’不会放过你们的!待‘剑印’成熟之日,便是尔等殒命之时!”
他猛地将手杖插在地上,喷出一口精血在黑宝石上!
嗡!
一股强大的墨色能量爆发开来,暂时逼退了郑一秋的金光和雷符!他趁机化作一道黑烟,卷起地上残存的墨篆法器,头也不回地遁入地下裂缝,消失不见。
那裂缝也随之迅速合拢,仿佛从未出现过。
儿童乐园里,只剩下满地狼藉和我们几个气喘吁吁的人。
危机,暂时解除了。
张小玄脱力般单膝跪地,大口喘息,汗如雨下,但眼神中的狂躁消退了不少,多了一丝清明和后怕。
关妙妙走到我身边,低声道:“这位郑……老板……果然名不虚传。”显然,关妙妙临时改了称呼。
我深有同感地点点头。这郑一秋看着吊儿郎当,动起手来真是干净利落,专治各种花里胡哨。
郑一秋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又摸出根烟点上,慢悠悠地走到我们面前,上下打量着张小玄:“我说小炸毛,你这体内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有点意思啊?墨篆门的‘蚀心墨髓’都敢往身体里塞?胆子挺肥啊?”
张小玄脸色一白,抿着嘴没说话。
郑一秋又看向我和关妙妙,叹了口气:“我说你们几个,真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烦啊。这‘蚀心墨髓’歹毒得很,不仅能侵蚀心神,放大心魔,它的真正目的是污染和催化某种潜藏的力量……小子,你们龙虎山那失传的‘天师剑印’,是不是在你身上?”
最后这句话,如同石破天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张小玄身上!
张小玄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挣扎,最终,他艰难地点了点头,声音干涩:“……是。剑印……就在我紫府丹田之内封印着。是师门最大的秘密……历代只有天师和继承人知晓……‘主人’她……怎么会知道?!”
天师剑印!果然在张小玄身上!而且是以这种形式存在!
“怪不得……”关妙妙喃喃道,“‘主人’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你!控制你,种下墨髓,都是为了污染和夺取剑印!”
我终于明白了!“主人”收集的第三把“钥匙”,根本不是一件实物法器,而是被封印在张小玄体内的、龙虎山至高信物……天师剑印!
司曜辰此次出手,并非真的要抓走张小玄,而是为了进一步刺激他,催化那“墨髓”的生长,加速“剑印”被污染和“成熟”的过程!
好狠毒的计策!
郑一秋吐着烟圈,眼神变得严肃起来:“这下麻烦大了。‘蚀心墨髓’这东西,一旦种下,就如附骨之疽,会不断汲取宿主的负面情绪和力量成长,最终彻底污染目标,将其变成施术者的傀儡,或者……催生出被污染控制的‘钥匙’。”
他看向张小玄:“小炸毛,你现在就是个人形自走炸弹。要么被墨髓彻底控制,变成敌人的武器,要么……在彻底失控前,想办法把这玩意儿弄出来,或者……嗯,净化掉。”
净化“蚀心墨髓”?谈何容易!连龙虎山和茅山都没有记载!
张小玄的脸色变得惨白。
就在这时,郑一秋忽然摸了摸下巴,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不过嘛……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我们立刻看向他。
“我记得……正一道的某卷孤本典籍里,好像记载过一种上古秘术,需要集齐几样至阳至纯之物,布下一个特殊的‘净厄化劫阵’,或许能强行剥离这玩意儿……就是材料有点难搞,而且布阵手法极其复杂,稍微出点差错,可能人就直接没了……”
他看向张小玄,咧咧嘴:“怎么样,小炸毛?要不要赌一把?赌赢了,海阔天空;赌输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张小玄没有丝毫犹豫,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但凭郑道长吩咐!纵死无悔!”
“有魄力!”郑一秋拍了拍手,“那就这么定了!先回去再说,这地方没法待了。”
他看着闻讯赶来的、脸都吓白了的物业经理和保安,又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儿童乐园,对我眨了眨眼:“那啥,华元小子,谈赔偿的事儿……就交给你了?记得开发票,回头找……呃,找‘主人’报销?”
我:“……” 我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