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之的到来,像在一锅还算和谐的乱炖里扔进了一把陈年老醋,酸味弥漫,气氛微妙。他显然将我视为了头号假想敌,只要我和关妙妙稍有交流,他那双眼睛就跟探照灯似的扫过来,带着三分警惕三分不屑还有四分“师姐你看我比他强”的暗示。
为了缓解这尴尬(以及满足金福禄“挖掘新人物直播看点”的恶趣味),我决定照常出夜车,顺便看看能不能捞点“外快”。
没想到,我刚拿起车钥匙,王维之就立刻站了起来,笑容得体却不容拒绝:“华元道友要出车?正好,初来乍到,我也想多了解一下此地风土人情,顺便看看有无需要‘帮忙’的地方。不介意我同行吧?”
我:“……” 我很介意好吗?
关妙妙正想说什么,王维之立刻补充道:“师姐你伤势未愈,正好休息。我与华元道友都是男子,互相也有个照应。” 言下之意:没你的事,我和他单聊。
关妙妙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似乎也想看看他到底想干嘛。
得,跟就跟吧。我倒是想看看这位茅山高徒有多大本事。
于是,我的“黑旋风”副驾驶,第一次坐进了一位穿着时尚中式立领、头发丝都不乱、与破旧车厢格格不入的帅哥。
车子驶入夜色,气氛一度十分沉默。
为了打破尴尬,我随便找了个话题:“王道友对本地‘业务’挺热心啊。”
王维之矜持地笑了笑:“分内之事。维护阴阳秩序,本就是我辈职责。更何况,师姐在此地奔波,我既然来了,自然要为她分忧。” 三句不离关妙妙。
我懒得接这话茬,正好这时,车载电台里传来一个模糊的求助信息,说是西区老居民楼有个独居老人最近行为异常,总说家里有“黑影”咬他,身上莫名出现瘀伤,邻居怀疑闹邪祟。
“来活儿了。”我方向盘一打,朝着西区驶去。
王维之闻言,立刻正襟危坐,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终于有机会一展所学了。华元道友稍候,且看我来处理。”
到了地方,这是一栋很有年头的筒子楼,楼道狭窄昏暗,弥漫着一股老人味和淡淡的霉味。
我们循着门牌号找到那户人家,刚靠近,就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从门缝里渗出来。
王维之眉头一皱,从他那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挎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罗盘(比我的半块强,但似乎不如张小玄那个),看了看指针摆动,自信道:“阴气凝而不散,伴有血煞,果然是低阶伥鬼作祟。此物最喜欺压体弱年迈之人,吸食其精气。看我用‘破煞符’将其逼出!”
说着,他抽出一张黄符,口中念念有词,手势倒是颇为花哨好看,然后“啪”一声将符箓拍在门上!
符箓亮起微光,门内的阴气似乎波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原状。
王维之脸上的自信僵了一下,又掏出第二张符:“看来有点道行,试试我的‘镇宅符’!”
又拍上去!效果依旧微弱。
他有点挂不住了,又换“驱邪符”、“敕令符”……一连拍了四五张不同功能的符箓在门上,搞得那扇旧门跟贴了膏药似的。里面的阴气虽然被搅得乱窜,但就是不肯出来,反而那股暴戾的气息更浓了。
“岂有此理!”王维之脸色有些发红,似乎觉得在我面前丢了面子,“这伥鬼竟如此顽固!看来非得布下‘三才锁魂阵’……”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这哥们理论一套套,实操简直辣眼睛。符不是这么用的啊!对症下药懂不懂?而且这楼里住的都是老人,动静搞太大吓到人怎么办?
“王道友,歇会儿吧。”我推开他,走到门前,也没用符,只是将手掌按在门上,默默运转《度人经》,催动玲珑阁散发出一丝极其温和的净化之力,如同温水般慢慢渗透进去。
同时,我对着门缝低声说道:“里面的朋友,老人家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有什么未了心愿,或者受了什么委屈,可以跟我说说。老是欺负一个老人家,也没啥意思不是?”
里面的阴气似乎被这温和的力量和话语安抚了一下,躁动平息了不少。
王维之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似乎难以理解我这种“唠嗑式驱鬼法”。
过了一会儿,门内传来一阵细微的、委屈的呜咽声,那股阴气慢慢汇聚到门后。
我继续道:“要不这样,我给你念段经,助你早点去该去的地方,别再这儿吓唬人了,行不?”
里面的呜咽声似乎同意了。
我这才掏出那张皱巴巴抄着《度人经》的卫生纸,对着门念了起来。念完之后,又象征性地烧了张最低等的往生符当路费。
做完这一切,门内的阴气彻底消散了,那股阴冷的感觉也消失了。
我松了口气,对王维之说:“好了,解决了。就是个没人祭祀、心里憋屈的老鬼,找存在感呢。好言相劝比硬来有用。”
王维之张了张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半晌才憋出一句:“……华元道友倒是……别出心裁。” 语气里的酸味都快溢出来了。
这时,屋里传来老人家的声音:“外面谁啊?咦?感觉突然轻松多了,身上也不疼了……”
任务完成。我们也没进门,悄悄离开了。
回到车上,王维之闷闷不乐,显然对自己的首秀失利耿耿于怀。
为了挽回面子,他轻咳一声,开始滔滔不绝地给我讲解起来:“华元道友,方才你所用之法,虽有效,却过于取巧,并非正道。我茅山符箓之道,博大精深,讲究的是以浩然正气摧枯拉朽……这‘破煞符’的画法,需以朱砂混合雄鸡血,笔走龙蛇,灌注纯阳罡气于笔尖……还有那‘三才锁魂阵’,需以三枚五帝钱定方位,辅以……”
他开始引经据典,从画符材料讲到阵法布置,从鬼怪分类讲到五行生克,理论知识确实丰富得令人咋舌,听得我头晕眼花。
我一边开车一边敷衍地点头:“啊对对对,王道友学问渊博,佩服佩服。”
正当他讲到兴头上,我的灵觉忽然一动,方向盘猛地一打,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路。
“怎么了?”王维之被打断,有些不悦。
“有大的。”我面色凝重地看着前方路边。
只见一棵歪脖子老槐树下,蹲着一个身影,正在烧纸。火焰是诡异的幽绿色,照得那人的脸青惨惨的。而在那人身后,一个模糊的、穿着寿衣的黑影正缓缓从地底冒出,伸出枯瘦的手,抓向烧纸人的后心!
那黑影散发出的怨气,比刚才那个老鬼强了十倍不止!
“是‘墓虎’!怨气极重的尸鬼!”王维之脸色一变,终于露出了真正的凝重,但嘴上还不忘显摆,“此物需以‘离火符’配合‘捆尸索’方能制服!待我……”
他话还没说完,那只“墓虎”似乎被我们惊动,猛地转过头,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化作一道黑烟,直接朝我们车子扑了过来!速度快得惊人!
“小心!”我猛踩刹车!
王维之显然缺乏实战经验,被这突如其来的凶猛攻击吓得动作慢了一拍,掏符的动作都变形了!
眼看黑烟就要撞上车头!
我暗骂一声,也顾不上藏拙了,猛地一拍方向盘上的喇叭(百里辉改装过,混入了微弱雷击木粉末和破邪符文)!
嗡……!!!
一声极其刺耳、带着破邪效果的喇叭声猛地炸响!
那黑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波冲击打得一滞,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
几乎是同时,我另一只手已经抽出三张百里辉打印的、我注入过法力的“电子破邪符”,看都没看就甩了出去!
啪啪啪!
三张符箓精准地贴在黑烟之上,瞬间爆开微弱的电光和能量波动,虽然威力不大,但进一步阻碍了它的行动!
“就是现在!用你的离火符!”我对还在发愣的王维之大吼!
王维之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祭出他那张准备已久的、金光闪闪的“离火符”,口中咒语念得飞快!
“敕令!离火召来!”
轰!
一道赤红色的火线射向那团黑烟,精准命中!
“墓虎”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上燃起熊熊烈火,挣扎了几下,便化作飞灰消散不见。
危机解除。
王维之喘着粗气,脸色发白,额角还有冷汗。他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符,又看了看我,眼神复杂无比。
刚才要不是我那声喇叭和三张低级符箓争取了时间,他根本没机会放出这威力颇大的离火符。
“……多谢华元道友相助。”他有些不情愿地低声道谢,但随即又挺直了腰板,“不过,若无我这离火符,也难以将其一击毙命。看来对付此类邪祟,还是需以强力手段碾压方可。”
我懒得跟他争辩,指了指那边已经吓傻了的烧纸人:“先去问问怎么回事吧。”
一番询问才得知,那烧纸人是在祭奠一个横死的远亲,可能用了些不正当的祭品和仪式,无意中把地底埋着的另一个更凶的主给招出来了。
处理完后续,回到车上,王维之又恢复了那副理论王者的姿态,开始复盘刚才的战斗:“……由此可见,对战不同邪祟,需得精准判断其特性,选用克制的符箓与法咒。方才我使用的离火符,乃是取自南方丙丁火之精义,最是克制此类阴尸之气……”
我一边开车,一边听着他喋喋不休的“教学”,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这位茅山师弟,理论知识储备能评教授职称,但实战经验怕是连幼儿园都没毕业。死要面子,醋劲还大。
看来,以后带着他出活儿,得多备几个喇叭了。
不过,经过这么一遭,他看我的眼神虽然还是有点不服,但那股子纯粹的、基于“情敌”身份的敌意,倒是淡了不少,多了几分对其实力的复杂审视。
这也算……好事?吧?
“黑旋风”载着一位理论大师和一位实战老司机,继续融入了城市的夜色。
车里的广播,恰好播放着一首老歌:“……相爱总是简单,相处太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