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废墟之上,风如刀割。
张宇躺在焦黑的瓦砾间,双眼空洞,瞳孔失焦,像两口枯井,映不出天光。
命火微弱,几乎只剩下一缕游丝,在识海深处摇曳,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风吹散。
他的手仍死死攥着那柄断厄刃,刀身布满裂痕,红线早已碳化成灰,却依旧缠绕不散,如同他不肯断的执念。
阿黄趴在他胸口,浑身毛发焦卷,只剩半条命,却仍用温热的舌头一遍遍舔舐他干裂的嘴唇。
它呜咽着,用头轻轻拱他,像小时候那样。
“呜……”
一声低吼,带着哀求,也带着警示。
张宇动了动手指,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小禾……等我。”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
他摸索着,指尖触到一块温热的纸片——是张小禾留下的。
烧得焦黑,边缘卷曲,可那歪歪扭扭的线条仍清晰可见: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女孩站在楼梯上,裙摆飘着,像是要往下坠。
画纸下方,是她稚嫩的字迹:“哥哥救我。”
张宇的心猛地一抽。
不是幻觉。
不是巧合。
那是林晚晴。
红衣学姐。
三年前,县城高中最轰动的坠楼案,七名学生相继在午夜跳楼,死前都拍过一段视频,标题统一:“红衣学姐挑战”。
警方定性为群体性心理事件,可张宇知道,那是规则类邪祟——执念成形,以“被看见”为饵,诱骗活人替代。
而小禾,阴眼残损,记忆七日一轮回,偏偏在转学前画下这幅画……说明她曾“看见”过她。
系统在他意识深处断续闪烁,如同将死的萤火:
【检测到强烈执念波动……】
【坐标已锁定……】
【目标:清河县第一中学,教学楼七层南窗……】
【新任务:打破“否认即替代”闭环……倒计时启动……】
张宇咬破指尖,鲜血滴落焦土。
他以血为引,凭着残存的守墓人之瞳感应,在地上画出一道残缺符阵。
那是张家秘传的“寻魂引”,本需三重真火催动,如今他只能以命火为薪,强行激活。
符阵亮起微光,旋即炸裂。
可就在湮灭刹那,系统猛然一震——
【导航功能激活,路径锁定。】
他撑起身子,阿黄低吼一声,咬住他衣角,硬生生将他拽起。
他踉跄站稳,双目虽盲,心火却燃。
“走。”他说。
一路颠簸,天色渐暗。
清河县一中,笼罩在暮色之中。
教学楼老旧,七层南窗常年锁闭,玻璃蒙尘,传闻夜半有红影闪过。
校方从不解释,只贴了张“危楼禁入”的告示。
张宇站在校门口,风吹过耳畔,仿佛有无数细语在低笑。
“你敢上来吗?”
话音未落,七楼窗口忽明忽暗,像是有人在拉灯绳。
随即,空气中浮现出淡淡血字,由雾气凝成,缓缓浮现——
陈胖子躲在树后,抖得像筛糠,手里攥着一叠打印纸,声音发颤:“张、张宇……我查了……三年内七起坠楼案,死者平均年龄十七岁,死前都在社交平台发过‘红衣学姐挑战’视频……可他们……都没拍到‘她’……”
张宇没说话,蹲在楼梯口,从怀里掏出母亲留下的那截红线,轻轻缠在蜡笔上。
蜡笔是小禾用过的,还带着孩童的体温与气息。
他闭眼,心火缓缓燃烧,引动系统核心。
“点化启动——以童真为核,以执念为引。”
刹那间,整栋教学楼的金属扶手泛起温润光泽,如同被月光浸透。
表面浮现出细密涂鸦——歪歪扭扭的笑脸、被涂黑的脸、写着“怪物”的纸条……全是学生时代被欺凌的痕迹。
那是林晚晴的记忆碎片,被系统捕捉,借点化之力,具现于现实。
阿黄低吼,毛发炸起,死死盯着楼上。
张宇拄着断厄刃,一步步踏上楼梯。
每踏一级,扶手便浮现一页日记残页——
“他们往我饭盒倒墨水……说我不配吃饭。”
“体育课藏我校服,让我光着身子站操场。”
“有人说我是烧伤怪物,该去死。”
“我没有朋友……连影子都躲着我。”
字迹越来越潦草,情绪越来越绝望。
至四楼,走廊骤然扭曲。
镜面般的墙壁浮现,映出整条长廊,可对面,站着“另一个张宇”。
那人嘴角带笑,眼底却一片漆黑,冷声道:“你以为你是来救她的?你才是下一个替代品。没人看见她,所以你得替她死。”
张宇瞳孔一缩。
系统提示浮现半空,半透明倒计时赫然显现:
【规则生效倒计时:03:07】
他瞬间明白——这栋楼已成“规则牢笼”。
林晚晴的执念化为诅咒:凡否认她存在者,必被拖入镜中,成为新“学姐”。
而三年来,七名死者,皆因发布“挑战视频”却未真正“看见”她,反被判定为“否认”,沦为替死鬼。
“不是挑战……是忏悔。”张宇喃喃,“她要的,从来不是祭品,而是‘被看见’。”
阿黄怒吼,猛然扑向镜中人影。
“哗啦——!”
镜面碎裂,倒影崩解,可走廊依旧扭曲,空气中弥漫着浓重怨气。
张宇站在原地,心火剧烈跳动。
他忽然笑了。
“既然规则是‘否认即替代’……”
“那我就让所有人都‘承认’她。”
他转身,一步步走下楼,步伐坚定,哪怕双目失明,哪怕命火将熄。
陈胖子还在发抖:“你……你要干嘛?”
张宇停下,声音沙哑却清晰:
“明天清晨,去广播站。”
“我要让全校,都知道——有人想被看见。”次日清晨,天光未亮,清河县一中的广播站便响起一道沙哑却坚定的声音。
“各位同学,今天是心理健康周特别倡议日。我们想做一个实验——一个关于‘被看见’的实验。”
陈胖子握着话筒的手心全是汗,声音抖得几乎破音,但在张宇冰冷目光的注视下,还是硬着头皮念了下去:“今晚午夜,教学楼七层将举行‘我也想被看见’主题行为艺术展。诚邀全校男生参与,着红色裙装,集体登楼,公开承认自己曾被误解、被嘲笑、被孤立的过往。”
公告栏前,那张猩红底色的告示像血书般刺眼。
围观的学生起初哄笑,继而沉默。
有人冷笑:“谁会真去?疯了吧?”可当舞蹈社那批被借走的红裙整整齐齐挂在更衣室门口,当体育生王猛第一个扛着裙子走向宿舍,整座校园的气氛悄然变了。
夜,子时。
五十多名男生站在教学楼下,身披红裙,裙摆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们中有曾被网暴的学霸,有因口吃被起绰号的转学生,有暗恋三年却遭全班取笑的文艺委员……一个个低着头,呼吸沉重。
张宇立于队首,双目虽盲,却仿佛能穿透黑暗。
他手中紧握那截母亲留下的红线,缠着小禾的蜡笔画,心火在胸腔里缓缓燃烧。
“走。”他低声道。
脚步声在空荡的教学楼里回响,像敲在人心上的鼓点。
每一级台阶,金属扶手上那些被点化出的记忆涂鸦都在微微发亮——“怪物”、“去死”、“没人要你”……字字如刀,割开伪装的平静。
七楼南窗,红雾如血翻涌,空气凝滞如铅。
镜面般的墙壁缓缓浮现人影——林晚晴,红衣飘荡,面容模糊,却死死盯着这群穿着红裙的少年。
“你们……也想被看见?”她的声音像是从井底传来,破碎、颤抖。
张宇抬头,声音如铁:“我们来了。我们承认你存在,我们承认你的痛苦。”
话音落下,五十多个少年手牵手,齐声高喊:
“我也想被看见!”
“我也曾被嘲笑!”
“我承认你的痛苦!”
声浪如潮,撞碎寂静。
整栋教学楼剧烈震颤,墙体龟裂,红雾翻滚如沸,仿佛有千万冤魂在嘶吼、在哭泣。
林晚晴的身影终于清晰——苍白的脸,烧伤的右颊,眼中第一次有了光,也有泪。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到空气,像是第一次被人真正“看见”。
子时三刻,第七层尽头,那扇从未开启的镜门轰然洞开。
张宇独自踏入,面对镜中少女。
【警告:确认存在将触发‘共情反噬’,承受死者生前全部记忆之痛。
否认则即刻替代。】
系统提示在意识中炸响。
他没有退。
“林晚晴。”他直视镜中那双满是恐惧与渴望的眼睛,声音低沉却如雷贯耳,“我看见你了——你不是鬼,你是被所有人遗忘的受害者。”
“轰——!”
镜面崩裂,红衣褪去,化作蓝白校服。
少女含笑,轻轻闭眼,身影如烟消散。
【执念锚点建立,可复现死者最后七日行迹。】
系统轰鸣,金光一闪而逝。
可就在此刻——
“轰隆!”
地面裂开幽缝,腐臭气息喷涌而出。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地窖爬出,指甲断裂,脸上泪痕交错,嘶吼如怨鬼:
“她不该走!她每天都在哭!她说‘为什么没人帮我’!没人听见!只有我……只有我在听!”
张宇瞳孔骤缩。
沈老师,高三心理辅导师,三年来唯一在案发后坚持写“学生情绪日志”的人——原来她早被执念吞噬,成了这诅咒真正的养料。
教学楼恢复死寂。
可那一夜,张小禾蜷缩在床角,整晚梦呓不断,声音轻得像风:
“哥哥……她在哭……她说……他们都听见了,却装作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