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建业死死盯着邵北,试图从他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上找出一丝恐惧或动摇,但他失败了。这种彻底的、无声的对抗,比任何激烈的辩驳都更让他感到权威受挫。
他缓缓摇了摇头,语气冰冷,带着最终通牒的意味:
“邵北,你应该明白,省里来人,意味着什么。这已经不是市一级的较量了。这相当于……对你的最终宣判。事到如今,你还要这样硬扛下去吗?没有任何意义。”
邵北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只是极其平淡地回了三个字:
“那您宣判吧。”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成了压垮孙建业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感觉自己蓄满力量的一拳,打在了空处,打在了棉花上,那种极致的憋闷和羞辱感让他几乎要爆炸。
他点了点头,脸上的肌肉抽搐着,最终竟气极反笑,那笑声短促而冰冷,充满了荒谬感和无法遏制的怒火。
“好……好!很好!”
他不再多看邵北一眼,猛地转身,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大步走出了审讯室,“砰”地一声重重摔上了门。
门外,刘道明、宗衡、宗耀祖等人立刻围了上来,期待地看着他。
孙建业面色铁青,胸口仍在剧烈起伏,他指着观察室内邵北的方向,声音因为极力压抑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
“看到了吗?啊?!这是什么态度?!嚣张!极度嚣张!目空一切!这样的人,这样的问题,已经不是你海州市纪委能查的了!”
他目光扫过刘道明,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要彻底铲除祸根的狠决:
“这不仅仅是个案!这反映出海州的政治生态存在严重问题!必须要进行一次大肃清!重点处理!”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最终决定:
“我会立刻上报安书记!这个人,邵北,我将亲自带回省纪委处置!我倒要看看,到了省里,他的骨头是不是还这么硬!”
这番话如同一声惊雷,在刘道明、宗衡等人心中炸开!他们先是震惊,随即涌起的是一阵狂喜!由省纪委亲自带走,还是孙主任亲自上报安书记后处理,这几乎等同于给邵北的政治生命判了死刑,绝无翻案可能!
“是!孙主任!我们坚决支持省纪委的决定!一定配合好后续工作!” 刘道明立刻表态,语气中充满了如释重负和谄媚。
宗衡和宗耀祖也连忙附和,脸上是无法掩饰的得意。他们仿佛已经看到,邵北被押上前往省城车辆的那一幕。
刘道明的话如同精心调制的润滑剂,让孙建业乐呵无比,他见孙建业脸色稍霁,立刻趁热打铁,身子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无比的“诚恳”:
“孙主任,不瞒您说,我们海州市纪委上下,早就盼着省里能派一位像您这样有魄力、有担当、眼光锐利的领导来主持大局!”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孙建业的反应,“海州的情况复杂,非得您这样的重量级人物坐镇,才能彻底扭转风气,拨云见日啊!要说接任市纪委一把手,推动这场大肃清,您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宗衡在一旁立刻心领神会,连忙接口,语气沉重中带着煽风点火:“孙主任,刘书记所言极是!海州这地方,某些领域恐怕早就烂到根子里了!盘根错节,积弊深沉!这次邵北的案件,不过是冰山一角。若非您明察秋毫,亲自下来指导,这一切不知道还要继续多久。”
他适时地送上高帽,“您这次发现了如此严重的问题,揪出了隐藏的蛀虫,无论是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都应该由您来亲自领导接下来的整顿工作!这才是对组织、对海州百姓负责任的态度!”
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如同排练好的合唱,将一顶顶“担当重任”、“众望所归”、“拨乱反正”的高帽,稳稳地戴在了孙建业的头上。
孙建业听着这些露骨却又无比顺耳的奉承,胸中因邵北而起的憋闷和怒火,渐渐被一种飘飘然的舒坦所取代。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以省纪委特派员、乃至未来海州市纪委掌门人的身份,在这片土地上大刀阔斧、整肃吏治的场景,那将是何等显赫的政绩和权威!
他虽然表面上依旧保持着几分领导的矜持,只是微微颔首,但从他稍稍舒展的眉头和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来看,这几记马屁,显然是结结实实地拍到了痒处。
“嗯,”他清了清嗓子,语气恢复了领导者的沉稳,但比之前多了几分志在必得,“海州的问题,确实需要下大力气解决。具体的组织安排,省委会统筹考虑。当前的首要任务,是把邵北这个案子办成铁案,以此为突破口!”
“是是是!孙主任高瞻远瞩!”刘道明和宗衡连忙应和,脸上堆满了笑容。
一时间,观察室外的气氛竟然显得“和谐”而“振奋”起来,仿佛他们不是在进行一场肮脏的交易和陷害,而是在筹划一场伟大的正义行动。
宗耀祖整理了一下笔挺的西装,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属于胜利者的倨傲笑容,慢悠悠地踱步到单向玻璃前。他知道邵北看不见他,但这恰恰助长了他的嚣张气焰,一种掌控他人生死的快感在胸腔里膨胀。
他抬起手,用指关节不轻不重地敲了敲玻璃,发出“叩叩”的声响,试图吸引里面那个“阶下囚”的注意——尽管他知道这更多是象征性的仪式。
“邵北——”他拉长了声调,声音透过或许存在的微弱传声孔,或者仅仅是凭借口型,将那份得意与残忍传递进去,“你——已——经——完——蛋——了!”
他一字一顿,享受着每一个音节带来的快意。
“你来了孙县半年,风光了半年,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了?”宗耀祖嗤笑一声,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不屑,“结果怎么样?还不是倒了!像条死狗一样被关在这里,等着被送去省里扒皮抽筋!”
他越说越激动,往前凑了凑,几乎将脸贴在冰冷的玻璃上,压低声音,却更加狠厉:
“你以为你有点小聪明,敢跟我作对?敢断老子的财路?我告诉你,邵北!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你那点狂妄,屁都不是!你终究……不是我的对手!哈哈哈哈!”
他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张狂的笑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宗耀祖的笑声渐渐止住,他看着里面那个如同老僧入定般的身影,心头那点因为羞辱对方而带来的快感,不知为何,竟慢慢转化成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和不安。这家伙,怎么还能这么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