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外面世界的暗流涌动、剑拔弩张不同,安和月居住的公寓内,弥漫着一种被压抑的宁静和浓浓的无力感。
这是一间布置得十分温馨的居所,带着些许西洋风格的简约与雅致。暖色调的墙壁,垂落的纱帘,随处可见的绿植,都显示出主人对生活的用心。客厅中央,摆放着一张宽大舒适的米白色布艺长沙发,此刻,安和月就蜷缩在沙发的一角。
她穿着一件柔软的居家服,双臂紧紧环抱着一个抱枕,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丝微弱的安全感。她将下巴抵在抱枕上,眼眶泛红,晶莹的泪花在里面打着转,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平日里那双灵动明亮的眼眸,此刻盛满了担忧、焦虑和一种深深的无力。
她的目光,失神地落在面前的茶几上。那部安静的手机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七八个未接通的电话记录,备注都是“爸爸”。她被困在海州,所能想到的最直接、最有力的求助途径,就是远在省城的父亲安南。然而,电话拨了一遍又一遍,回应她的只有漫长的等待音,最终归于沉寂。这种联系不上的状态,加剧了她内心的恐慌和无助。
她想帮助邵北,疯狂地想。那个在她最危险时刻如同救世主降临,将她从绝望中拉出来的男人;那个平日里沉稳睿智,偶尔又会流露出些许笨拙和温柔的男人。可现在,当他深陷囹圄,可能正在承受着她无法想象的磨难时,她却什么都做不了。这种强烈的想要做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力量如此渺小的感觉,几乎要将她吞噬。
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沙发另一端,那里摆放着一个看起来有点丑萌、嘴角歪向一边的绿色青蛙玩偶。那是将近一年前,她和邵北第一次私下出去玩,在游乐场边上,邵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射击游戏摊位上为她赢来的奖品。当时她笑得前仰后合,嘲笑着青蛙的歪嘴,邵北则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眼神里却满是宠溺。
一晃,都快一年了。
那时轻松欢快的时光,与此刻沉重压抑的现实形成了残酷的对比。回忆越是甜蜜温暖,此刻的心就越是疼痛酸楚。她伸出手,轻轻将那个歪嘴青蛙玩偶拿过来,抱在怀里,仿佛这样就能触摸到那段时光里邵北的温度,就能获得微弱的力量。
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浸湿了玩偶粗糙的布料。在这温馨却孤寂的房间里,她只能抱着回忆,独自承受着这份噬骨的担忧和深深的无力。
“怎么才能帮助邵北!”
这个念头如同炽热的烙铁,灼烧着安和月的心。她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没用,空有副省长千金的身份,却在关键时刻如此无力。
可是安和月哪里是一个容易放弃的女人,她哪怕再伤心难过也在思考着如何解决问题。
就在这绝望的谷底,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猛地照亮了她的思绪!
我是孙县的政府办公室主任,县里主要领导的行程、会议纪要都归我这边统筹管理……那么,林虹作为建设局的办公室主任,邵北在建设局的所有公开行程、会议安排、发言记录,她那里一定也有最原始的存档!
安和月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思路变得无比清晰:
“如果……如果纪委那边所谓的‘证据’里,关于邵北在某些时间点的行为、言论,与官方留存的、具有法律效力的会议纪要、行程记录对不上!那就证明他们的指控存在时间或事实上的矛盾!哪怕只能撕开一个小小的口子,也足以让人对所谓‘铁证’产生合理的怀疑!”
想到这里,安和月再也坐不住了!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却足以驱散巨大的无力感。她立刻抓起茶几上的手机,翻找着通讯录,毫不犹豫地拨通了林虹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被瞬间接起的,听筒里传来林虹带着浓重鼻音、显然也处于悲伤和焦虑中的声音:“喂,安主任?”
安和月没有半句寒暄,直接而快速地将自己的分析和想法和盘托出,显然她也知道,林虹一定是非常愿意帮助邵北的。
电话那头的林虹,原本沉浸在悲伤和愤怒中,听到安和月这个从天而降的思路,如同在迷雾中看到了灯塔!
“对!对啊!安主任!您说得对!我怎么会没想到!”林虹的声音立刻变得激动而坚定,“我这里有邵局所有的行程审批单、会议纪要原件!我马上就去局里调取!特别是他们指控的那个快速路项目招标期间的所有记录!”
“好!”安和月当机立断,“林主任,你立刻去建设局,确保拿到所有关键的原件和复印件!我现在就去市纪委!我们不能直接闯进去要人,但我们可以以核实情况、提供补充材料的名义,递交这些官方记录,要求他们核查证据链的完整性!至少要让里面的人知道,外面有人在为邵北奔走,他们并不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明白!我马上动身!” 林虹的声音充满了力量。
挂断电话,安和月胡乱地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泪痕,眼神变得无比坚毅。她冲进卧室,快速换上一身得体且略显正式的套装,拿起车钥匙和手包,毫不犹豫地冲出了家门
而电话另一头,林虹也立刻行动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的情绪,眼神重新变得干练和锐利,拿起自己的公文包和钥匙,毅然走向建设局大楼,要去取出那些可能成为破局关键的“武器”。
安和月急匆匆地跑下楼,冲到自己的车旁,拉开车门就要坐进去。然而,一只沉稳有力的大手却按在了车门框上,阻止了她的动作。
老赵依旧在楼下,依旧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里的坚持毋庸置疑。
安和月知道,自己想要轻易离开是不可能的。但是她更知道,自己现在绝不能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