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市纪委询问室里的灯光依旧惨白刺眼。邵北已经在里面被连续“熬”了十几个小时,除了那碗方便面,没有其他食物,只有偶尔提供的清水,以及不间断的精神施压和轮番问话。
他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眼眶下有淡淡的阴影,嘴唇也有些干裂。但即便如此,他的脊梁依旧挺得笔直,眼神虽然不如清晨时那般锐利逼人,却依旧沉静如水,没有丝毫涣散的迹象。他大部分时间保持着沉默,偶尔回答,也是滴水不漏,或者用那种让人捉摸不透的反问,让审讯者无功而返。
观察室内,刘道明端着保温杯,里面泡着浓茶,他看着监控画面里明显疲惫却依然坚挺的邵北,对身边的人说道:
“看见没?这小子,是真能熬啊!骨头够硬!不过,人毕竟不是铁打的,他现在已经显露出疲态了。这种疲惫会累积,会放大内心的恐惧和焦虑。继续熬下去,再坚固的防线也会出现裂缝。他扛不了多久了,胜利在望。”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猎手即将捕获顽强猎物的笃定,却也有对邵北的佩服。
与此同时,邵北被市纪委带走的爆炸性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已经传到了朱颜的耳中。
朱颜得知消息后,又惊又急,立刻动用自己所有的人脉和关系网,四处打电话,希望能打听到更确切的内情,或者找到能帮邵北说话、斡旋的途径。她深知这件事背后必然有宗耀祖甚至更大人物的影子,寻常关系根本无力回天。
几经周折,她托的人终于联系上了之前曾试图拉拢邵北的郑安民。电话里,朱颜将邵北目前的处境和面临的“严重指控”委婉地告知了郑安民。
然而,出乎朱颜预料的是,电话那头的郑安民在沉默了片刻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想要施以援手的意思。他只是轻轻地、带着几分复杂情绪地叹了口气,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传话的人说:
“邵北……唉,之前我看他是个人才,有心拉他一把,可惜啊,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不在意我这点微末之力。这回好了,到底还是太年轻,锋芒太露,栽了……真是可惜了,一棵好苗子。”
这番话,听起来是惋惜,但更深层的意味,却是一种置身事外的疏离,甚至带着一丝“早知如此”的事后精明。
在郑安民看来,邵北既然当初拒绝了他的橄榄枝,如今落难,他自然没有理由,也不愿意去蹚这浑水,引火烧身。
官场之上,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邵北这艘船眼看要沉,像郑安民这样的老牌政客,选择的是明哲保身,静观其变,甚至可能已经在考虑如何在这变故中,为自己谋取新的利益平衡点。
毕竟,取代海州市政府一把手一直是他的愿望。
朱颜得到这个反馈后,心更是沉到了谷底。连郑安民这样级别的领导都选择了袖手旁观,邵北的处境,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凶险万分。
夜色中,安和月的公寓楼下。
许久联系不上邵北,刚刚又通过其他渠道隐约得知邵北被市纪委带走调查的消息,安和月心急如焚,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她来不及细想,慌乱地往行李箱里塞了几件衣服,提起包就冲下了楼。
她快步跑到自己的车旁,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室,插上钥匙,猛地拧动!引擎发出一声低吼,车前大灯“唰”地亮起,两道刺眼的光柱瞬间划破了黑暗。
然而,就在光柱照亮的前方,赫然站立着一个人影!
那人仿佛早已站在那里,悄无声息。他身形不算高大,甚至微微有些佝偻,但站在车头前,却像一块扎根地里的磐石,纹丝不动。灯光勾勒出他膀大腰圆的轮廓,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眼神在强光下依旧锐利如鹰隼,正平静地透过挡风玻璃,看着车内的安和月。
安和月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面貌时,更是惊愕地脱口而出:“赵叔?!”
来人正是安南最信任的黑手套,退伍特种兵老赵。
老赵没有回答,只是用那低沉而不容置疑的声音缓缓说道:“安小姐,你不能走。”
“不行!赵叔,我必须走!邵北他出事了,我得回省城找我爸!” 安和月推开车门,急切地解释道,语气中带着恳求。
老赵依旧面无表情,他不再多言,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驾驶座旁,在安和月反应过来之前,伸手探入车内,精准而迅速地拔下了车钥匙。引擎声戛然而止,周围瞬间陷入一片寂静,只有远处传来的微弱虫鸣。
一气呵成,迅速利落。
“你!” 安和月又惊又怒,还想争辩什么,可当她抬头对上老赵那双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的眼睛时,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那眼神仿佛有千钧之重,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让她瞬间僵住,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老赵看着被他气势慑住的安和月,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宿命般的笃定:“安小姐,一切都有定数。我的任务,就是确保你的绝对安全。在得到明确的指令前,你哪里也不能去。”
原来,自从安和月因为青睐邵北而留在孙县,安南虽然表面上放手,暗中却从未真正放心。
毕竟这股政治势力一直在暗处,到底是谁想害安和月,还查不清楚。
老赵这位他最信赖的守护者,其实自从邵北离开大泽乡后,便来到了孙县县城,安和月来到孙县后,他一直潜伏在安和月周围,默默履行着保护的职责,直到此刻,才因为安和月这冲动而可能带来未知风险的举动,显露出了行迹。
安和月看着眼前如同铁塔般拦在身前的老赵,又气又急,却深知自己绝无可能越过他离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对邵北处境的担忧,瞬间淹没了她。
救援的道路,似乎在她刚刚启程时,就被最意想不到的人,以最决绝的方式截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