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过后,文玟和安和月在厨房收拾,安南拿起茶杯,对邵北示意了一下:“小邵,陪我出去走走,消消食?”
“好的,安省长。”邵北心知肚明,真正的“谈话”现在才开始。他恭敬地应道,跟着安南走出了小楼,在东郊小筑幽静的林荫小道上缓缓散步。
初秋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点,空气清新宜人。安南起初并没有切入正题,而是像一位寻常的长辈,随意地聊着周围的景色,谈论着天气,间或问几句邵北老家的情况,气氛显得轻松而自然。
然而,话锋在不经意间悄然转换。安南仿佛随口提起,语气平淡却带着千斤重量:“孙县那个孙守法,在地方上盘踞了这么多年,树大根深,我一直以为不是那么容易被解决的对手。没想到,你去了没多久,就把他轻松拿下了。后生可畏啊。”
邵北心中猛地一凛!一股惊讶和警惕瞬间涌起。孙守法倒台的内幕,尤其是其中牵扯到的许多隐秘操作,他自认为做得还算干净利落,没想到远在省城的安南,不仅知道结果,甚至连“轻松拿下”这样的细节评价都如此清晰!这位常务副省长的手眼和对基层的掌控力,远比他想象的更为恐怖和深远。
他脸上立刻露出谦逊的笑容,语气恭谨地回应:“安省长您过奖了。孙守法同志是自身存在问题,触犯了党纪国法,最终被查处是必然的。我只是恰逢其会,做了一些本职工作而已,不敢贪功。而且觉得这些都是小事,不敢叨扰领导。”
安南闻言,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笑声在静谧的小道上回荡。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深邃地看向邵北,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
“哈哈哈!好一个‘恰逢其会’,好一个‘本职工作’!邵北啊邵北,你这话说得可真是滴水不漏。”
他收敛了笑容,语气变得意味深长:“是啊,时间久了,位置高了,下面报上来的很多事情,我自己都觉得似乎不那么重要了,都是‘小事’。”
他话锋一转,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邵北身上:“但是!关于你的事,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和你当面谈一谈。”
邵北立刻挺直了腰板,做出凝神倾听、受宠若惊的样子,心中却如同明镜一般。他很清楚,这是上位者对有潜力的年轻人惯用的手段:先展示强大的信息掌控力予以震慑,再施以特别的关注和重视进行笼络。 但他此刻必须完美地扮演一个被领导看重而激动、惶恐又忠诚的年轻干部。
安南对邵北表现出来的“尊重”和“在乎”似乎很满意。他沉吟了片刻,仿佛下了某种决心,终于透出了底牌:
“邵北,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了。之前一段时间,包括把你放到孙县,确实有观察和考验你的意思。”他的语气变得坦诚而直接,“现在看来,你没有让我失望,甚至做得比预期更好。你是个难得的人才,有胆识,有谋略,更难得的是心中有杆秤,知道底线在哪里。”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邵北,抛出了最终的橄榄枝:“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你愿不愿意,真正地……到我这里来做事?”
邵北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他知道,这就是他一直等待的机会!一个真正踏入核心权力圈层的跳板!
没有任何犹豫,他迎上安南的目光,眼神坚定而炽热,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清晰而有力:“安省长,能得到您的认可,是我莫大的荣幸!我愿意!我一定竭尽全力,绝不辜负您的信任和期望!”
他的回答斩钉截铁,充满了士为知己者死的激动和忠诚。这份激动半真半假——真的是为终于得到机会而兴奋;假的是,他内心从未想过要将自己完全卖给任何人,他真正的目标是借助一切力量,最终自己掌控命运。 但此刻,他必须将这份“忠诚”表演得淋漓尽致。
安南看着邵北激动的反应,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邵北的肩膀:“好!很好!那我就等着看你的表现了!”
两人又沿着小路走了一会儿,聊了一些关于海州未来局势、经济发展方向的宏观话题,邵北谨慎而巧妙地表达着自己的一些见解,既展现了思考,又时刻保持着下位者的恭谦。
最后,夕阳西下时,两人才结束谈话,返回家中。表面上看,这是一次成功的、宾主尽欢的招揽与投诚。
但只有邵北自己知道,在这看似平静的散步背后,是一场无声的博弈和精准的表演。
散步归来,又在客厅小坐了片刻,喝了杯茶。看了看时间,差不多该前往火车站了。
这时,外面的司机已经将车准备好,停在了小楼门口。
邵北和安和月站起身,向安南和文玟告辞。
“安省长,文阿姨,谢谢您们的盛情款待,那我就先告辞了。”邵北恭敬地说道。
安南坐在沙发上,点了点头,语气平和却带着嘱托:“嗯,回去吧。海州的情况复杂,凡事多思考,谨慎行事。遇到解决不了的困难,可以直接联系白秘书。”
“是!谢谢安省长指点,我记住了。”邵北郑重回应。
安和月也笑着和父母告别:“爸,妈,我们走啦!下次再回来看你们!”
文玟笑着点头,却也跟着他们走到了门口。就在邵北和安和月即将上车时,文玟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叫住邵北:“小北啊,你等一下!”
只见她转身从门厅的柜子里提出两个精美的礼品袋,快步走到邵北面前,塞到他手里,脸上洋溢着热情:“来,阿姨给你准备了点京海的特产,都是真空包装的,方便携带。一只是咱们这最有名的盐水鸭,一只是老字号的烤鸭,味道都很正宗!你带回去,记得吃啊!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
邵北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透着心意的特产,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连忙接过,连声道谢:“文阿姨,您太客气了!这……这怎么好意思,还让您破费准备这些……”
“哎呀,跟阿姨还客气什么!拿着拿着!”文玟嗔怪道,看着邵北的眼神越发满意。
一旁的安和月看着母亲这副恨不得把好东西都塞给邵北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调侃道:“妈!人家这还没走呢你就开始惦记啦?又是吃的又是喝的,生怕你的‘小邵’饿着了是吧?”她把“小邵”两个字咬得特别重,眼神里满是戏谑。
文玟被女儿打趣,脸上飞起一抹红晕,作势要打她:“你这死丫头,胡说什么呢!没大没小的!”
邵北也被安和月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脸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在一片轻松略带调侃的氛围中,邵北再次向安南和文玟道别,然后和安和月一起坐进了车里。
车子缓缓驶离东郊小筑,透过后车窗,还能看到文玟站在门口,微笑着朝他们挥手,直到车子拐过弯,再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