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洒在北胜纺织厂斑驳的外墙上,将红砖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邵北靠在摩托车旁,指尖的香烟缓缓燃烧,烟雾在暮色中缭绕上升,模糊了他深邃的眉眼。
北子哥!
一声熟悉的呼唤打破了宁静。狗胜小跑着从厂门口出来,白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晒得黝黑的手臂。他的裤腰带扎得一丝不苟,脚上的皮鞋擦得锃亮,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邋遢的毛头小子。
邵北掐灭烟头,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穿这么精神,差点没认出来。
狗胜挠了挠头,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你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他凑近几步,压低声音,按你说的,还有高教授那篇论文,咱们厂子现在运转得可好了。
“不错嘛,我没看错人呐。”邵北此刻看着狗胜已经满是欣赏的目光。
两人并肩走向厂房,狗胜如数家珍地介绍着:二十三个女工,都是村里人。上个月接了县里百货公司的单子,机器就没停过...他的眼睛在暮色中闪闪发亮,手指不自觉地比划着。
邵北透过敞开的车间大门,看见女工们正在整理纱锭。王大婶的女儿小芳抬头看见他们,腼腆地笑了笑,又低头继续忙碌。机器轰鸣声中,邵北仿佛看到了这个村庄未来的模样。
对了,狗胜突然神秘兮兮地从内兜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股票的事...
邵北接过纸条,借着夕阳的余晖看清上面的数字,眉毛微微挑起。狗胜激动得语速飞快:连续七个涨停板!北子哥,你眼光太毒了!要不要再加仓?咱们已经赚了十几万了。
继续持有。邵北将纸条折好塞回狗胜口袋,声音平静却笃定,这两支还会涨。
狗胜突然正色道:北子哥,厂子叫,就是记着这是咱俩的心血。他指了指厂房门口崭新的招牌,我给你算了一半股份,分红...
胡闹。邵北皱眉打断,我是公职人员,怎么可能参与你的经营。
可这本来就是你的钱啊!狗胜急得直搓手,炒股的本金是你出的,厂子是用赚的钱建的...本来就属于你,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不能占你这个便宜...
“我这不是要你占便宜,我也不仅仅是要帮你,是希望你带着全村一起致富。”
暮色渐浓,工厂的灯光一盏盏亮起。邵北望着狗胜固执的表情,突然笑出声来。
他伸手拍了拍这个发小的肩膀,触手是结实的肌肉——再也不是记忆中那个瘦弱的少年了。
“那这样,按照你之前出的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算本金投资,合理合法。”
行,就按你说的。邵北最终妥协,却在心里盘算着这笔钱将来如何用在村里,不过分红先先不谈,以后再说。
狗胜如释重负地笑了,露出两颗虎牙。远处传来邵东的咳嗽声,老人站在村口张望。邵北朝养父挥挥手,转头对狗胜说:先回了,老爷子等着呢。
等等!狗胜跑回办公室,很快抱着一个鼓鼓的档案袋追出来,这是账本和股票凭证,你过目...
邵北接过档案袋,指尖感受到纸张的分量。这不仅仅是金钱,更是一个村庄重生的希望。
“你做的真心不错。”
“对了,明天说是有工商局的人来考察,我想北子哥原来是工商的人,所以正好和你通个气。”
“哦?”邵北有些意外,“是孙县分局的人吗?”
“对的,好像是位姓良的科长来。”
“良?”邵北心中一阵惊讶,“不会是有良心的那个良吧。”
啊对,就是他和我联系的,他负责企业开办,过来和我谈论这个事,你认识他吗?不如明天一起见见?”
“好啊,明天什么时间,到时候你通知我。”邵北笑了笑拍着狗胜的肩膀,“小胜,继续加油,你还可以有更大的作为。”
摩托车引擎轰鸣声中,他最后看了眼灯火通明的纺织厂——那里有狗胜挺直的背影,有女工们的欢声笑语,有他前世未曾实现的梦想。
风拂过脸庞,带着熟悉的乡土气息。邵北知道,这条路,他终于走对了。
夜幕低垂,村长邵初三家的院子里张灯结彩,几张八仙桌拼在一起,上面摆满了热气腾腾的农家菜。灶房里柴火噼啪作响,铁锅翻炒的香气飘散在夜风里。
小北,尝尝这个!邵初三端着一盘红烧鸡块过来,油亮的酱汁还在作响。老村长今天特意换了件干净的蓝布褂子,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桌上摆着现杀的土鸡、肥鸭,还有难得的北方菜五花肉炖粉条。王大婶端来一盆刚出锅的韭菜盒子,金黄的皮上还冒着油泡:知道你爱吃,特意多放了鸡蛋!
邵北被安排在上座,面前的白瓷碗里堆满了乡亲们夹来的菜。他端起土烧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烧得胸口发烫。酒过三巡,他的眼角微微泛红,视线有些模糊起来。
记得小北刚来村里那会儿,邵援朝举着酒盅,大着舌头说,瘦得跟猴似的,现在都当上大干部了!
众人哄笑起来。灯光下,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庞泛着红光。邵北恍惚间看见未来——狗胜的纺织厂扩建了,村里修起了新学校,养父住进了暖和的砖房......这些画面与现实重叠,让他的眼眶发热。
我再敬大家一杯!邵北突然站起来,酒液洒在桌布上,晕开一片深色。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没有乡亲们,就没有我邵北的今天......
狗胜赶紧扶住摇摇晃晃的邵北:北子哥,你喝多了。
宴席过后,狗胜架着邵北,回到了家里。
他把邵北驮上床,便辞别了邵东。
大门缓缓关上,灯火逐渐稀疏,邵北缓缓睁开眼睛。他直起身子坐在床上,那看似酒劲已然全消。
他一直在演戏罢了,毕竟自己回村的消息乡里面也有备案,他必须防止有人跟踪过来。
于是才来了这么一出醉酒的戏码。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白杨的电话。
“喂,是邵北吗?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
“白处长,打扰,但是我有急事必须现在联系你,z08国道的情况有进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