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烽看着苏月影那双写满了愧疚和决绝的眼睛,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的声音,冰冷得像手术刀。
“你不能去。”
苏月影猛地抬头,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
林烽没有给她机会。
“这是最愚蠢的做法。”
他站起身,踱了两步,背对着苏月-影。
“施密特和影佐龙一,现在就像两头受伤的野兽,他们不在乎诱饵的死活,只在乎能不能咬死猎人。那个广场,就是他们张开的血盆大口。”
“你去了,就是把我们整个幽灵小队,都送到他们的嘴边。”
“我们不是侠客,苏月影。”
林烽转过身,目光锐利如鹰,直刺她的内心。
“我们是战士。”
“战士,永远不能被情绪左右。更不能,按照敌人写好的剧本去演戏。”
苏月影的身体,微微一颤。
她眼中的决绝,渐渐被迷茫所取代。
她知道指挥官说的是对的。
理智告诉她,这是唯一的正确选择。
可是……
“那汉斯……”她的声音,低不可闻。
“要救他,不一定需要枪。”
林烽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的意识,沉入【上帝视角沙盘】。
沙盘上,代表着法租界中心广场的死亡陷阱,红得发紫。
但他的目光,却落在了另一个地方。
德国商会。
以及,他自己那个代表着“林烽”的,小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灰色光点。
“有时候,语言和身份,是更锋利的武器。”
林烽抬起头,对苏月影下达了新的指令。
“待命。”
“看我,如何用‘汉奸’的身份,去救一个德国军官的命。”
……
德国商会门口。
气氛,肃杀而紧张。
数名全副武装的盖世太保士兵,如同雕塑般守在门口,拒绝任何人的靠近。
影佐龙一,就站在这道无形的墙壁前。
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自从那天狼狈逃窜后,施密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电话不接,会面拒绝。
德日联盟,名存实亡。
今天,他放下所有尊严,亲自前来,想要修复关系,却依然被拒之门外。
就在他耐心即将耗尽之时。
一辆黄包车,停在了不远处。
一个穿着长衫,戴着金丝眼镜,面色苍白的身影,从车上走了下来。
正是林烽。
或者说,是“林翻译”。
他一眼就看到了影佐龙一,脸上立刻堆起了无比谦卑和谄媚的笑容,一路小跑了过来。
“哎呀!影佐太君!”
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腰弯成了九十度。
“您……您也来看望施密特先生?真是巧了!我……我也是奉命来为皇军和德意志帝国的友谊,尽一份绵薄之力的!”
影佐龙一看着他那副卑躬屈膝的汉奸嘴脸,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和轻蔑。
一条狗。
他甚至懒得回话,只是从鼻孔里,发出了一声冷哼。
林烽毫不在意,反而笑得更加灿烂。
他走到那名德国卫兵面前,用一口流利的德语,恭敬地说道:
“这位先生,麻烦您通报一下施密特先生。就说,影佐龙一太君的朋友,林烽,有万分紧急的事情求见。这件事,关乎德意志第三帝国的颜面。”
那名卫兵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中国人,会说如此流利的德语。
他狐疑地打量了林烽一眼,又看了看远处脸色铁青的影佐龙一。
“影佐太君的朋友?”
“是的,是的!”林烽连连点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影佐龙一的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卫兵犹豫片刻,还是转身进去通报了。
片刻之后,他走了出来,对着林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施密特先生请您进去。”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一个人。”
林烽立刻转身,对着影佐龙一,又是一个九十度的鞠躬。
“太君,您放心!我一定会在施密特先生面前,为您美言几句的!您先稍等片刻!”
说完,他便在影佐龙一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中,整理了一下衣衫,昂首挺胸地走了进去。
……
书房内。
施密特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脸色阴沉,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
他看着走进来的林烽,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不耐。
“影佐的朋友?”他用德语冷冷地问,“你有什么资格,代表他来见我?”
林烽没有立刻回答。
他先是恭恭敬敬地关上门,然后走到办公桌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那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施密特先生,您误会了。”
他抬起头,脸上依然是那副讨好的笑容,但说出的话,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直插施密特的心脏。
“我不是代表影佐太君来的。我是代表您,代表德意志第三帝国的颜面来的。”
施密特的瞳孔,微微一缩。
“什么意思?”
“施密特先生,您想一想。”林烽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分享一个肮脏的秘密,“三日后,在全上海的注视下,公开处决汉斯军官……”
“这看似是在引诱‘幽灵’,是在彰显您的铁血手腕。”
“但实际上呢?”
林烽向前凑了半步,声音更低了。
“实际上,这是在向全上海,全中国,乃至全世界,大声地宣布——我,施密特,德意志的军官,被一个中国的舞女,给欺骗了,给玩弄了!”
“这是在用您自己的手,把‘耻辱’两个字,刻在德意志的额头上啊!”
轰!
这番话,如同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施密特的心上!
他的脸,瞬间涨红,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没错!
这才是他这几天最愤怒,最无法忍受的事情!
面子!
林烽看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知道火候到了。
“先生,您要的,是抓住那个该死的‘幽灵’,而不是汉斯军官的命,对吗?”
“一个公开的处决,只会让‘幽灵’躲得更深。但如果……”
林的高,声音里充满了无穷的诱惑力。
“如果汉斯军官,‘被’日本人带走了呢?”
施密特猛地抬起头!
“把他交给我。”林烽摊开手,笑容卑劣而真诚,“由我这个全上海都知道的‘汉奸’出面,将他从您的监狱里,‘秘密移交’给特高课的影佐太君。”
“对外,您就宣布,叛国者汉斯,已经在狱中畏罪自杀。”
“如此一来,您的颜面,保住了。帝国的耻辱,被掩盖了。”
“而影佐太君,也得到了他想要的‘诱饵’。他欠了您一个天大的人情,德日联盟的裂痕,自然弥合。”
“最关键的是……”林烽的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我们可以借此,演一出全新的戏给‘幽灵’看。让她以为,汉斯落入了更残忍的日本人手里,逼她露出马脚!”
一石三鸟!
施密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这个计划,太完美了!
完美地保全了他的颜面,修复了与日本人的关系,还能继续利用汉斯这个废物!
他看着眼前这个卑微的中国人,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优越感和轻蔑。
果然是卑劣的东方人,脑子里装满了这种肮脏的阴谋诡计。
不过……
这个计策,他很喜欢。
“很好。”施密特缓缓靠在椅背上,脸上露出了一丝残忍的笑容,“就按你说的办。”
……
次日,法租界中心广场。
人山人海。
冰冷的绞刑架,已经矗立在广场中央。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等待着那场关乎德意志荣辱的公开处决。
藏在人群中的韩雪和她的队员,心情紧张到了极点。
“幽灵”,真的会来吗?
就在预定的行刑时间即将到来时,一名德国军官,却大步走上高台。
他清了清嗓子,通过扩音器,宣布了一条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消息:
“叛国者汉斯,已于今晨,在狱中畏罪自杀!处决取消!”
人群,一片哗然!
韩雪和她的队员们,彻底愣住了。
自杀了?
怎么会?!
这算什么?虎头蛇尾的闹剧吗?
而就在几十公里外的另一个秘密码头。
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停下。
林烽从车上走了下来,打开后备箱,将一个被打得奄奄一息,浑身是血的人,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来。
正是汉斯。
他将半死不活的汉斯,扔在了早已等候在此的影佐龙一脚下。
影佐龙一看着地上的“诱饵”,又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个满脸谄媚笑容的“汉奸”。
他的眼神中,第一次,除了根深蒂固的轻蔑之外,多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
这个汉奸,似乎……比他想象的,要“有用”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