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
特高课总部。
影佐龙一回来了。
从南京那片燃烧的废墟回来,他整个人都像是一截被地狱业火烧过的焦炭,只剩下人形,内里的一切,都已化为灰烬。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咆哮,没有摔东西。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办公桌后,一遍又一遍地,用一方洁白的手帕,擦拭着自己的指挥刀。
刀身,光可鉴人,映出他那张毫无血色、却又狰狞扭曲的脸。
“樱花计划”的失败,像一柄无形的重锤,彻底击碎了他所有的骄傲、前途,以及理智。
滴滴。
滴滴滴。
旁边电报机单调的声响,打破了这片死寂。
一名译电员 颤抖的地将刚刚译好的电文,恭敬地呈了上来。
影佐龙一没有接。
他的目光,依旧黏在那柄冰冷的刀锋上。
“念。”
一个字,沙哑,冰冷,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哈伊!”译电员一个哆嗦,连忙展开电文,用颤抖的声音念道:“致影佐龙一课长:鉴于‘樱花计划’之重大失败,对帝国造成不可估量之损失,经参谋本部决议,即刻解除你……你特高课课长一职,三日内返回东京,接受军事法庭质询……”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周围的几名军官,连呼吸都停滞了。
完了。
影佐龙一的政治生涯,彻底完了。
然而,译电员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但,考虑到上海局势之复杂,以及‘幽灵’之威胁。本部特许,在你离任之前,赋予你最高权限,动用一切力量,对上海地区进行彻底肃清!不计代价,不计后果,务必在返回东京前,找出‘幽灵’,或将其赖以生存的土壤,彻底焚毁!”
死寂。
长久的死寂之后。
“呵呵……”
“呵呵呵呵……”
影佐龙一低沉的笑声,在办公室里响起。
他缓缓抬起头。
那张脸上,没有了愤怒,没有了绝望,只剩下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解脱般的疯狂。
他被撤职了。
他被抛弃了。
所以……他也不再需要任何顾忌了!
“传我命令!”
他猛地站起身,声音如同九幽厉鬼的嘶吼。
“通知76号,通知刀疤刘,通知所有能动用的人!”
“从现在开始,上海进入无限戒严!”
“所有工厂停工!所有商铺关门!所有娱乐场所查封!”
“给我挨家挨户地搜!一个一个地查!”
他猩红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眼神,像是在看一群死物。
“任何有反日嫌疑者,任何与不明人员接触者,任何……在我看来不顺眼者!”
“统统抓起来!”
“反抗者,格杀勿论!”
“我不要情报,不要证据,我只要人头!”
“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我要这上海滩,血流成河!”
“我要让那个藏在阴沟里的幽灵看看,他保护的这些蝼蚁,是怎么因为他,一个个被碾成肉泥的!”
“我要他出来!”
“我要他跪在我面前!!!”
……
法租界,安全屋。
林烽的【上帝视角沙盘】上,整个上海的地图,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一片不祥的血红色所侵染。
无数代表着76号特务、日本宪兵、青帮打手的红色光点,如同一窝疯狗,从各自的巢穴中涌出,扑向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街道被封锁。
民宅被撞开。
一个个代表着平民与底层线人的绿色光点,在那些红色光点的围堵下,不断闪烁,然后……一个接一个地,彻底熄灭。
那不是数据。
那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一股冰冷的怒火,在林烽的胸膛里疯狂燃烧。
影佐龙一,疯了。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道理可讲的、针对全上海市民的血腥报复!
“指挥官!”
神算陈一鸣的意念,第一次带上了焦灼与愤怒的情绪。
“我们的情报网络,正在遭受毁灭性打击!”
“潜伏在码头的3号线人,被捕!”
“负责传递消息的黄包车夫老张,被当街枪杀!”
“我们在十六铺、在静安寺、在城隍庙……超过百分之七十的外围眼线,在半小时内,全部失联!”
“影佐龙一在摧毁我们的根基!他要把我们变成聋子和瞎子!他要让所有上海市民,都因为恐惧而不敢再向我们提供任何帮助!”
“他要……割裂我们与这座城市的一切联系!”
林烽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沙盘。
看着那片不断蔓延的血色,和不断消失的绿点。
他知道,影佐龙一在逼他。
用全城无辜者的性命,逼他现身。
只要幽灵小队此刻出手,去营救任何一个被捕的市民,就会立刻暴露在敌人最密集的火力网之下。
那是一张用无数生命织成的大网。
一场绝望的、血腥的陷阱。
不能动。
绝对不能动。
一旦动了,就正中影佐龙一的下怀。
可是……
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那些曾经为他们提供过帮助的同胞,被一个个拖入深渊?
林烽的拳头,握得死紧,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
“命令所有队员。”
他的声音,冰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
“立刻切断与所有外围人员的联系。”
“进入最高警戒状态,原地潜伏,等待指令。”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轻举妄动!”
这是一个无比艰难,却又必须下达的命令。
理智,在与情感进行着最残酷的搏杀。
“……收到。”
神算的意念,带着一丝沉重的压抑,沉寂了下去。
然而,就在连接即将中断的瞬间,他又补充了一句。
“指挥官,在网络被彻底切断前,我们截获了一份日军参谋本部与影佐龙一之间的最高级别加密电文。”
“里面除了对影佐的处置命令,还提到了一个全新的计划。”
“代号:帝国之盾。”
“其中,一个名为‘磐石’的秘密基地,被反复提及。似乎与帝国未来的军工生产和重武器研发,有着直接关系。”
帝国之盾?
磐石?
林烽的心,猛地一动!
他知道影佐龙一的疯狂只是暂时的,是这个失败者最后的哀嚎。
但这个“帝国之盾”计划……
这才是真正关乎战争走向的,更深层次的威胁!
“磐石基地的位置!”林烽立刻追问。
“无法确定。电文中没有提及具体坐标,只知道,它在上海。”
林烽的目光,瞬间回到了【上帝视角沙盘】之上。
他的意识,如同最高速的计算机,开始疯狂检索整个上海的地图。
日军兵力部署、物资运输路线、能源消耗……
所有的数据,在他脑中飞速流转、碰撞、组合。
最终。
他的视线,死死锁定在了上海郊区,一片被标记为“军事禁区”的广阔区域。
那里,常年驻扎着一个旅团的兵力,戒备森严,甚至连一只鸟都飞不进去。
过去,林烽只以为那是一个普通的军火库或者兵营。
但现在看来……
绝非如此!
就在他的意念集中的瞬间,【上帝视角沙盘】之上,那片区域的轮廓,陡然泛起了一层淡淡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危险光晕。
影佐龙一的血色肃清,是泼在上海脸上的一盆脏水。
而这里……
才是插向国家心脏的一柄毒刃!
林烽缓缓抬起手,冰冷的指尖,轻轻点在了沙盘上那个名为“磐石”的坐标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