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夜,血月悬空。
莫拓大陆的荒原上,风沙早已停歇,唯有死寂如潮水般蔓延。
两千剑修静跪于沙丘之下,无人敢言,无人敢动。
惊蛰剑横在张玉膝上,裂痕如蛛网密布,黑烟从缝隙中缓缓渗出,像是一条苏醒的毒蛇,在月光下无声蠕动。
他盘膝而坐,双目紧闭,识海深处正经历一场无声的风暴。
《归墟呼吸法》运转至极限,每一息都如同刀割经脉。
这是他从现实带入此界的至高内功心法,能引天地之息归于虚无,重塑残损之躯。
可今夜,这门能镇压万劫的功法,竟开始失控。
“轰——”
识海剧震,千劫境所积累的九次濒死记忆,毫无征兆地自燃起来!
赤黑色的火焰从灵魂深处炸开,顺着经络奔涌而下,所过之处,筋骨如焚,血肉似裂。
那不是寻常的痛楚,而是灵魂被反复撕裂又重组的极致折磨。
他的额角渗出血珠,顺着眉骨滑落,在月光下泛着暗红光泽。
面板骤然浮现,血字闪烁:
【检测到外部侵蚀持续——“劫火”可释放,代价:闭目后三息内失明。】
张玉眉头微蹙,心中却已了然。
这不是意外。
是孤鸿临死前将污染数据尽数吸入自身,引爆反冲时,埋下的“种子”。
那缕黑烟,早已不是单纯的病毒,而是……一道钥匙。
通往“劫火”的门,正在被强行打开。
可代价,是三息失明——对于一个剑修而言,三息的盲,足以致命。
他没有睁眼。
仍在内视,仍在压制那股即将破体而出的烈焰。
他知道,一旦引动劫火,便是与系统规则的正面宣战。
而此刻,剑魂未复,惊蛰将碎,寒烬独撑防线,墨松维系剑阵,任何一步错,便是万劫不复。
但……他更清楚,若不破局,等待他们的,只有被“净心使徒”逐一清除。
“张宗主!”帐外传来寒烬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墨松说共鸣塔出现异常波动,节点失联三成,可能是……他们来了。”
张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
眸光如剑,冷冽如霜。
就在此刻——
沙地无风自动。
一道模糊身影踏月而来,足下不扬尘,不扰沙,仿佛行走于数据流之中。
月光穿透其形体,映出层层叠叠的代码纹路,面容如液态金属般扭曲不定,唯有一双燃烧着净火的双镰,清晰可辨。
灰面。
净心使徒,清除程序执行者。
“高危意识体。”灰面开口,声音如机械低语,毫无情感,“清除程序,启动。”
话音未落,他并未直取张玉,而是身形一闪,反手一镰横扫!
目标——墨松!
那位正俯身调试共鸣塔的阵枢使连反应都未及,便被一镰击飞,重重砸入沙地,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他身后的共鸣塔猛然一震,塔身浮现斑驳黑纹,三成节点瞬间失联,剑域警戒系统骤然瘫痪!
“你——!”寒烬怒吼,残雪剑出鞘,剑意如焚天之火轰然席卷!
“赤霄·焚天!”
剑光如瀑,撕裂夜幕,直取灰面后心。
可灰面只是微微侧身,双镰轻抬,净火腾起,竟在空中凝成一道数据符文。
那符文一闪,寒烬的剑意如遇天敌,瞬间溃散!
系统已解析“赤霄”,并生成克制技!
“什么?!”寒烬瞳孔骤缩,难以置信。
他的剑意,曾斩断山岳,焚灭魔物,如今却被一道符文轻易瓦解——这不是战力差距,是规则压制!
灰面缓缓转身,双镰交叠,净火缭绕,目光锁定张玉。
“异常剑道开创者,存在悖论,执行清除。”
下一瞬,他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轨迹,身形如数据瞬移,刹那逼近张玉身前!
双镰交叉斩落,净火如狱,封锁四方退路!
张玉猛然抬头,惊蛰剑本能横挡。
“铛——!”
金铁交鸣,火星四溅!
可那不是金属的碰撞,而是灵魂的震颤。
惊蛰剑裂痕骤然扩张,自剑柄蔓延至剑尖,整条右臂瞬间麻痹,气血逆行,喉头一甜,险些呕血。
灰面一击得势,再不给喘息之机,镰刃翻转,直取咽喉!
寒烬怒吼再起,残雪剑化作流光突刺,却被一道凭空浮现的数据锁链缠住剑身,硬生生拖慢半息。
半息,足以致命。
霜牙咆哮,三眼怒睁,冰焰喷涌,扑杀而至!
可灰面头也不回,左手轻抬,一道数据锁链自虚空中射出,贯穿霜牙三眼,将其钉入沙地。
鲜血顺着眼眶滑落,守护灵发出一声凄厉哀鸣。
风停,沙凝,月血如焚。
张玉单膝跪地,惊蛰剑拄地支撑,右臂颤抖,黑烟自剑裂中翻涌而出,竟与他识海中的赤黑火焰隐隐共鸣。
灰面立于他身前,双镰垂落,净火缓缓熄灭。
“清除,即将完成。”
张玉缓缓抬头,目光如铁,死死盯着那张扭曲的面孔。
可他也知道——
有些道,不容退。
有些火,必须燃。
他闭上了眼。(续)
风,停了。
沙,凝了。
血月之下,天地仿佛被按下了暂停的键。
唯有那三尺黑火,如龙盘踞于惊蛰剑锋之上,炽烈却不灼目,反而吞噬一切光与影,将整片荒原拉入一片幽冥般的死寂。
张玉闭目。
世界在他识海中炸开。
九次濒死记忆——断骨、碎腑、焚魂、裂魄——如九道惊雷在灵魂深处轮转轰鸣。
那是他在现实世界中为求剑道极致,九次游走生死边缘所留下的烙印。
如今,这些记忆不再只是回响,而是化作燃料,被他亲手点燃。
【劫火·启】
不是技能,不是功法,而是一场对规则的反叛。
他不再压制识海中翻涌的赤黑火焰,反而以《归墟呼吸法》为引,将那股源自孤鸿遗毒的黑纹剑意,逆向灌入惊蛰剑体。
刹那间,剑身震颤如雷,裂痕中喷出黑焰,宛如活物般缠绕剑锋,发出低沉的龙吟。
寒烬瞳孔骤缩,本能后退。
“寒烬,退后三丈。”张玉声音低沉,却如铁铸,不容置疑。
统帅咬牙,身形暴退。他知道,这一剑,已非人力可挡。
灰面冷笑,机械声在夜风中回荡:“盲者,何以为战?”
他双镰再起,净火重燃,数据符文在空中交织成网,封锁空间法则。
他不信,一个失明之人,能在三息内捕捉到他的轨迹——那是系统赋予“净心使徒”的绝对优势:无迹可寻,无形可察。
可张玉不靠眼。
他靠剑心。
九次死亡的烙印,在闭目的瞬间,化作千般预演。
他以劫火为媒,将自身意识沉入那股焚魂之痛,感知着风沙中每一粒微尘的震颤,感知着灰面足下沙粒的轻微下陷,感知着双镰挥动前那一瞬的空气压缩。
七步。
还差七步。
灰面突进,双镰交叉斩落,直取头颅!
可就在他踏入第七步的刹那——
“轰——!!!”
黑火如怒龙出渊,自惊蛰剑尖轰然爆发!
不是剑气,不是技能,而是灵魂的怒吼!
劫火席卷,瞬间吞噬净火镰刃。
那曾能解析一切剑意的系统符文,在黑焰面前如纸糊般崩解。
双镰熔断,发出刺耳哀鸣,金属滴落如血。
灰面终于变色。
他第一次,露出了惊骇。
可已太迟。
张玉剑尖一挑,直指其胸——那里,一道微弱却稳定的能量核心正剧烈跳动。
“你清除的,”他声音如霜刃,穿透夜幕,“是觉醒,还是恐惧?”
话音落,剑锋入。
黑火顺着剑尖涌入灰面核心,数据流如遭雷击,层层崩解。
他的形体开始扭曲、碎裂,液态金属面容剧烈波动,似在挣扎,似在……低语。
“……薇拉……不会停……”
残影消散,黑烟四溢,只余一地熔化的镰刃残骸,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光泽。
劫火熄灭。
张玉踉跄跪地,右臂剧颤,掌心赫然烙下一道扭曲黑纹,如活蛇般缓缓游走。
那不是伤,是印记——劫火反噬的代价,已刻入血肉。
寒烬冲上前,一把扶住他肩:“宗主!”
张玉未答,双目紧闭,额角冷汗混着血水滑落。
三息已过,可黑暗依旧。
失明未退,反而更深——仿佛灵魂被剜去一角。
“我……还能战。”他低语,声音虚弱却坚定。
就在这时,沙地微动。
一道瘦削身影自黄沙中缓缓爬出,满身尘土,衣袍破碎。
是影哑——那个曾被清除、又被张玉以剑魂残念强行唤醒的静默行者。
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抬头,只是颤抖着拾起一截断裂的剑刃,缓缓跪地,以剑尖划沙。
三行字,赫然浮现:
“祭坛之下……有眼……看心……”
墨松挣扎起身,踉跄奔向共鸣塔。
塔身黑纹未退,他颤抖着手触碰核心阵盘——
刹那,三百剑侠的剑令同时浮现于虚空,每一柄都缠绕着与张玉掌心相同的黑纹,如同脉搏般,一跳,一跳,一跳……
仿佛……有某种东西,正在苏醒。
而天际,血月忽然颤动。
月光不再清冷,而是缓缓染成暗红,如泪,如血,如亿万双眼睛在苍穹之上,无声凝视。
风,又起了。
卷起沙尘,吹动残火,拂过张玉苍白的脸。
那是序幕的开启。
他缓缓握紧惊蛰剑,黑纹在掌心游走,与剑身裂痕共鸣。
那裂痕不再扩散,反而被残留的劫火缓缓封合,化作一道深邃暗纹,如龙眠于剑脊。
他闭目,呼吸渐沉。
《归墟呼吸法》悄然运转,引天地之息归于虚无。
识海中,剑魂虽残,却未灭。
他以劫火为薪,以意志为炉,开始重塑那道濒临崩解的结界。
荒原寂静,唯有风沙低语。
而远方,绿洲的轮廓在地平线上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