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苏哲那座充满了躺椅、美食和“V1.0测试版公告”的悠闲小院不同,汴梁城的另一端,右相李墨的府邸,则像是这座繁华都市的背面,沉静、肃杀,连空气都带着权力的粘稠感。
书房内,名贵的龙涎香被掐灭在三足铜炉里,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余味。
李墨不喜欢香气太盛,那会干扰他进行问题分析和风险判断。
此刻,他正站在一幅巨大的《汴京舆图》前,手中把玩着两枚温润的玉胆,神情与其说是朝堂领袖,不如说是一个正在审视沙盘,寻找最佳攻击路径的军师。
他的政敌,开明派重臣韩琦,最近的动作太多了。
“西北边防军械改良计划……”李墨的指尖在舆图的西北角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好大一张饼,画得又圆又香,官家很动心啊。”
站在他身侧的,是一个面容普通、气息沉稳的中年人,他是李墨的心腹,也是宰相府里专门处理“脏活”私兵,代号“影子”。
影子低声道:“相爷,韩琦此人,深得官家信赖。他这次推出的军械改良计划,直击我朝边防羸弱的痛点,若让他做成了,恐怕……他会影响相爷您的威望。”
“威望?”李墨冷笑一声,玉胆在掌心缓缓转动,“做改革,光有好的概念是不够的,关键在于执行。韩琦是新政发起人,但他不是一线的执行者。负责这个计划具体落地执行的,是工部的那个王臻。”
李墨转过身,坐回那张紫檀木大椅上,眼神锐利如刀:“我们要做的,不是去攻击韩琦本身,那会引发剧烈的反弹。我们要做的,是让他的改良计划,在执行前,发生一次无法修复的、致命的问题。”
影子躬身道:“请相爷示下。”
“王臻此人,油盐不进,一心扑在格物之学上。用钱收买不了,用权也压不服他。”李墨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但任何一个事物,哪怕再封闭,也一定有它的暴露在外面的致命漏洞。王臻的漏洞,就是他那个宝贝独子,王安。”
影子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我要你,策划一场意外。”李墨的指尖在桌案上轻轻一点,声音压得极低,“地点,就在樊楼附近。那里人多眼杂,是最佳的意外发生地。一场街头斗殴,一次意外的肢体冲突。”
“属下明白。”
“不,你还不明白。”李墨的眼神陡然变得冰冷,“我要的不是简单的教训,我要的是‘精准打击’,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
他从一个暗格里,取出一个长条形的黑檀木盒子,推到影子面前。
影子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柄造型诡异的短刃。
刃长不过四寸,呈三棱形,刃口上带着细微的倒钩,通体泛着幽幽的蓝光,一看就淬了某种不易察觉的毒物。
“此物名为‘破脏锥’,”李墨的语气就像一个顶级的军工设计师在介绍自己的得意之作,“它的设计理念,就是为了制造最复杂的内创伤。三棱结构能最大化地撕裂脏器,倒钩能确保拔出时造成二次伤害,至于上面淬的,不是剧毒,而是一种能加速腐烂、让伤口无法愈合的毒素。太医局那帮老古董,只会用金疮药和百年人参吊命,他们看不懂,也救不活。”
影子拿起“破脏锥”,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手臂直冲天灵盖。
他沉声道:“相爷的意思是,让王安……”
“我要他,以一种最痛苦、最绝望的方式,在所有名医都束手无策的情况下,慢慢死去。”李墨靠回椅背,闭上了眼睛,“我要王臻,亲眼看着自己的希望一点点被吞噬,心力交瘁,精神崩溃。一个连儿子都保不住的父亲,还谈何主持什么军国重器?我要让他自己,亲手终止这个改良计划。”
这才是宰相李墨的行事风格。
他从不搞什么大张旗鼓的弹劾,他喜欢从内部瓦解,攻击对方最柔软、最致命的要害。
“此次行动的宗旨有三条。”李墨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过程必须是‘意外’,不能有任何线索指向我们。执行的人,用过之后就处理掉,必须是干净的外围人员。”
“第二,结果必须是‘绝症’。王安必须活下来,但又必须是在走向死亡的路上,让王臻在希望和绝望之间反复煎熬,这才是最狠的酷刑。”
“第三,影响必须是‘深远’。此事之后,不仅要让军械改良计划流产,还要让朝中所有人都看看,跟着韩琦做事,是个多么高风险的选择。”
“属下,领命。”影子将黑檀木盒收入怀中,悄无声息地躬身退下,像一滴墨水融入了黑暗。
书房内,重归寂静。
李墨睁开眼,重新拿起那两枚玉胆,脸上恢复了古井无波的神情。
在他看来,这并非一场阴谋,而是一次必要、高效、且精准的“定点清除”行动。
为了维护大宋朝堂这个“系统”的稳定,清除一个潜在的“不稳定因素”,是身为“系统管理员”的他,应尽的职责。
……
次日午后,汴梁城最繁华的潘楼街。
工部员外郎家的公子王安,正带着两个小厮,摇着扇子,春风得意地走在街上。
他刚在“同年会”上作了一首好诗,赢得了满堂喝彩,此刻正要去相熟的茶楼听一段新出的评话,心情好得像是三月天的太阳。
他完全不知道,在街角的人流中,有几双眼睛,已经像狼一样盯住了他。
一场精心设计的“意外”,即将上演。
当王安走到一个路口时,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像是脚下被绊了一下,猛地朝他撞了过来。
“哎呦!”
货担子上的杂物稀里哗啦洒了一地。
王安身边的两个小厮立刻上前,一把推开货郎,怒斥道:“不长眼的东西!冲撞了我们公子,你担待得起吗?”
这本是街头常见的小摩擦,但今天,气氛却瞬间被点燃了。
货郎还没说话,旁边立刻跳出几个“路见不平”的闲汉,指着小厮就骂:“你们这些富家狗腿子,撞了人还这么横?还有没有王法了!”
“就是!看人穿着普通就欺负人,算什么东西!”
王安年轻气盛,哪里受得了这个,当即冷下脸:“放肆!本公子的家仆,还轮不到你们这些泼皮来教训!”
语言的冲突,是最好的催化剂。
几句口角下来,火气上涌,不知是谁先推了一把,场面立刻失控。
七八个地痞闲汉,和王安的两个小厮扭打在了一起。
这完全是一场不对等的斗殴。
两个小厮很快就被打倒在地,王安被孤立在中间,又惊又怒。
他虽是文官子弟,也学过几手防身的把式,但面对这群专以打架为生的地痞,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混乱中,一个不起眼的汉子,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猛地从侧后方撞向王安。
就在两人身体接触的一瞬间,那只藏在袖中的“破脏锥”,快如闪电,精准地刺入了王安的右腹,随即猛地抽出。
“呃啊!”
王安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只觉得右腹一阵剧痛,仿佛被烧红的铁钎捅穿,一股热流瞬间涌出。
他低头一看,鲜血已经浸透了华贵的锦袍。
那名行凶的汉子一击得手,立刻大喊一声:“官府来了!快跑啊!”
所有参与斗殴的地痞们如鸟兽散,瞬间消失在四通八达的巷弄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两个鼻青脸肿的小厮,和倒在血泊中,脸色惨白如纸的王安。
“公子!公子!”
“快!快叫人!快回府!”
繁华的潘楼街,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和尖叫声撕开了一道口子。
周围的百姓惊恐地围了上来,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没人知道,这场看似偶然的街头恶霸寻衅事件,背后是一只来自权力顶峰的、冰冷的手。
也没人知道,这一锥,不仅刺穿了一个年轻公子的身体,也即将搅动整个汴梁城的风云。
更没人知道,它最终,会将一个只想躺平当咸鱼的“外科圣手”,无可奈何地推到历史的聚光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