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精致的窗棂,洒在别苑静谧的庭院中。
秦放起了个大早,站在院内的青石板上,缓缓舒展着身体。
他打的是一套毫无章法的“太极”,动作缓慢而松散,与其说是练功,不如说更像是在醒神活络。
同时,他也在细细体会体内那微弱却真实不虚的真气流动。入境之后,身体仿佛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对周遭环境的感知敏锐了许多,气息也更为绵长。
一境的修为虽仍是修真之路的起步,但那种生命层次初步跃迁的新奇感,依旧让他感到一丝振奋。
那头白虎“旺财”,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假山旁的阴影里,露出毛茸茸的白色肚皮,睡得正香。巨大的虎爪偶尔抽搐一下,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想必是昨夜那几十斤熟肉的功效。
阳光照在它光滑的皮毛上,反射出柔和的光泽,若非体型过于骇人,这憨态倒与寻常大猫无异。
白浅端着一杯刚沏好的清茶走来,见秦放的动作,忍不住掩唇轻笑:“公子这套拳法……倒是别致,舒缓绵软,利于活络气血,只是看着……嗯……颇有几分邻家老妪晒日头的闲适。”
秦放收了架势,接过茶杯,嘿嘿一笑:“强身健体嘛,何必打打杀杀。再说了,谁说软绵绵的就没用了?四两还能拨千斤呢。”
他意有所指,抿了一口茶,茶香清冽,回味甘醇。
放下茶杯,神色正经了些:“对了,浅浅,你那‘九字真言’,我依稀记得……嗯……某些记载里似乎是‘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你昨日诵出的似是‘前行’?其间可有区别?威力究竟如何?”
白浅闻言,神色也肃穆起来,眸中闪过一丝敬畏:“公子所言不对,并无‘阵列在前’,或是公子记错。因真言之力存乎一心,亦有其形其序,才能引动那股诛邪破煞的浩然正气。”
她这么一提,秦放才突地想起,阵列在前是他妈的小日子给抄错了,原版本的的确是前行……
白浅微微蹙眉,似乎在回忆那磅礴的力量:“九字真言之力玄奥异常,妾身仅是初步感知,便觉其浩然正大,专克邪祟。只是……咸阳宫的厮杀景象和无尽的孤独寒意,依旧令人心绪难宁。”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带着一丝迷茫与探寻,望向秦放:“公子,我们前世,究竟是……”
话音未落,庭院入口处光影微暗,一个冰冷的声音截断了她的问话。
“星主倒是好兴致。”
尹惜君不知何时已悄然到来,依旧是一身宽大黑袍,兜帽遮住面容,她站在那里,仿佛自带一片阴影,将院中的晨光都压得黯淡了几分。
“时辰已到,该去见秋无际了。”
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直接道明来意。
秦放对白浅投去一个“稍后再谈”的眼神,转向尹惜君,笑道:“国师大人总是这般神出鬼没。也好,早去早了。”
尹惜君却没有动,沉默了片刻,语气凝重地道:“此去之前,本座想提醒你,秋无际性情刚烈,陛下虽有转世赎罪之心,许下重诺,但她能否接受,犹未可知。若她执意不肯妥协,仍要一意孤行,血染皇城……请你务必以天下苍生为念,以星辰宗存续为念!绝不可试图以你那特殊能力,助她瞬间恢复甚至提升修为!”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锐利:“要知道,一个全盛时期、心怀死志、通过星辰入命可到达天人境的秋无际,手持青鸾剑,若在京都爆发,无人能制!后果不堪设想!”
秦放看着她,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渐渐收敛。他能感受到尹惜君话里的沉重。他点了点头,语气也认真起来:“国师放心,秦某虽不是什么圣人,但轻重缓急还分得清的,绝不会做那火上浇油之事。”
见他应允,尹惜君周身那股冰冷的气势才稍稍缓和。
秦放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道:“对了,有件事得告知国师。昨夜,那位清平教的圣女寒惊容,倒是来拜访过了。”
尹惜君身形骤然一僵,猛地抬头,目光如冷电般射向秦放:“她来了?何时?做了什么?”
急切之情,溢于言表。
“就在夜深人静时。”秦放耸耸肩:“施展了些许幻术媚功,谈了谈心,开了些……嗯……颇为诱人的条件。”
尹惜君冷哼一声:“妖女惑心之术!她必是欲拉拢你,离间星辰宗与皇室!你切记,得天道眷顾,授予神力,乃是为护佑苍生!切勿行差踏错,辜负天道,背弃星辰祖师遗志!”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近乎训诫的意味。
秦放摸了摸下巴,竟有些想笑:“她倒是没提祖师遗志。不过条件确实开得吓人。国师可知她许了我什么?”
尹惜君语带不屑:“无非权财色欲,还能有何?”
“她说,”秦放故意顿了顿,目光在尹惜身姿上扫过:“清平教资源美人,任我享用。甚至包括某些身居高位之人,比如……”
他话未说完,尹惜君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厉声打断,声音因愤怒甚至有些尖利:“住口!无耻!你若是禁不住这等诱惑,被那妖女所控,本座……本座立时便与你同归于尽!也绝不容你祸乱天下!”
她的反应激烈得超乎秦放预料,那只垂在袖中的、已完全玉化的左手甚至微微抬起,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冰冷气息。
秦放一愣,诧异道:“国师,你这么大的反应做什么?我只是转述她的条件。若真如你所说,你我在此同归于尽了,那这京都,这景国,岂不是白白拱手让给寒惊容那等野心勃勃之辈?这岂是国师心忧天下之道?”
尹惜君闻言,猛地一窒,抬起的玉手缓缓放下,周身凌厉的气息如同潮水般退去。
她沉默了下去,仿佛在进行极其艰难的天人交战。
庭院中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白虎偶尔发出的沉重呼吸声。
良久,尹惜君忽然对白浅道:“白姑娘,可否请你暂避片刻?本座有些话,需单独与星主言明。”
白浅担忧地看了秦放一眼,见秦放微微点头,才躬身一礼,默默退到了远一些的回廊下,但仍保持着能随时看到秦放的距离。
尹惜君确保白浅听不到对话后,才重新转向秦放。她缓缓抬起手,竟一点点摘下了那终年笼罩的宽大兜帽。
晨光下,那张完美的面容完全显露出来,美则美矣,却带着一种易碎琉璃般的脆弱感和久居深宫的威严冷漠交织的奇特气质。
她的目光直直刺入秦放眼中,问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秦放,若……若本座愿意以自身为筹码,与你联姻,你可愿倾力助我,先除寒惊容,稳定朝局,再图其他?”
秦放彻底怔住了,嘴巴微张,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联姻?
和尹惜君?
这个视人如棋子、精于算计、身体日渐玉化、动不动就要和人同归于尽的景国国师?
他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分析她这番话背后的无数种可能:
是为了景国奉献所有,连自身幸福和婚姻都可作为棋子,并不在意自身荣辱?
还是她心知自己寿元无多,身体玉化日益严重,而猜到自己拥有恢复之力,故而以此为由,换取救治的机会?
或者,这根本就是一个试探,试探他是否真的会被美色权位所动,试探他的心性底线?
各种念头纷沓至来,让秦放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这提议太过震撼,也太过突然。
他目光下意识地仔细打量起尹惜君那张苍白的脸,试图从上面找出些许端倪。然而,他看到的只是一片近乎冷酷的平静,仿佛刚才说出那惊世骇俗提议的棋子并非是她自己。
看了半天,秦放忽然注意到,尹惜君那看似平静的眼底深处,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近乎恶作剧得逞般的微光,再结合她那微微抿起的、带着一丝若有若无嘲讽的唇角……
秦放瞬间恍然大悟!
什么奉献、什么求治、什么试探……都是假的!
这女人,根本就是在报复!报复他几日以来的“调戏”,报复他刚才故意话说一半引她失态!
她看出自己对她的激烈反应感到错愕,便顺势抛出这个更重磅、更惊人的“提议”,其根本目的,就是为了看他此刻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窘迫模样!
这是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一种独属于尹惜君的,一种高段位的冰冷又辛辣的反击和……调戏!
想通了关键,秦放心中那点震惊和错愕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哭笑不得的荒谬感。他摸了摸鼻子,脸上重新浮现出那惯有的、带着几分痞气的笑容,拖长了语调:
“联姻啊……听起来倒是……挺刺激的。”
他目光大胆地又在尹惜君身上扫了一圈,尤其是在她曼妙轮廓的部位刻意停留了一下,才慢悠悠地接道:
“不过国师大人,你这身子骨……应该玉化的地方不少了吧?这嫁过来,这夫妻之礼……怕是有点难行吧?我可不想洞房花烛夜,一碰,碎一地……要不你摆桌上供起来每日上三炷香?”
他的话粗俗直白,毫不避讳。
尹惜君脸上的冰冷平静瞬间碎裂,一抹羞愤的红晕猛地窜上苍白的脸颊,连耳根都染上了粉色。
她显然没料到秦放不仅没被吓住,反而用更混不吝、更无耻的话直接怼了回来!
“你——!”
她气得浑身发抖,那只玉化的手再次抬起,灰败的气息开始凝聚。
“哎哎哎,别激动别激动!”
秦放连忙摆手,笑嘻嘻地打断她:“开个玩笑,活跃下气氛嘛。国师的心意……嗯,我明白了,深感荣幸,受宠若惊。不过这等终身大事,岂能儿戏?还需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啊!”
他嘴上说着从长计议,那表情却分明写着“你想得美”。
尹惜君狠狠瞪着他,胸口起伏了几下,终究还是将那咒命之力强行压下。
在这一轮古怪的交锋中,自己又落了下风。她猛地将兜帽重新戴好,将那泛红的脸颊和失控的情绪再次隐藏在阴影之下,声音恢复了冰冷的常态,甚至还有一丝气急败坏:
“废话少说!时辰不早了,即刻随本座前往天牢!”
说完,猛地转身,黑袍拂动,率先向院外走去,仿佛多留一刻都会忍不住真的动手。
秦放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胜利的笑容,对远处的白浅招了招手。
“走吧浅浅,带你去见识见识景国最高规格的牢房。”
他又踢了踢还在地上挺尸的白虎:“旺财,看家了!回来给你带肉!”
白虎不满地甩了甩尾巴,发出一声慵懒的咕噜声,算是回应。
秦放整理了一下衣袍,这才不紧不慢地跟上尹惜君的脚步,只是那微微扬起的眉梢,透露着他此刻颇好的心情。
只是走了两步,尹惜君又转过身来,杀气凛然地看着他,缓缓地道:“本座被你一打岔,险些忘了,你更不可以用你那空间挪移之力,强行带走秋无际!”
尹惜君这种神经分裂般的做法让秦放的好心情瞬间就没有了,不悦地道:“国师何出此言?”
“只是提醒你以苍生为重,否则本座必与你同归于尽!”
尹惜君恶狠狠地重复着刚刚已经说过的话,仿似没有了新鲜的词语,说完扭头就走,一点也不想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