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西界山连绵的剪影拉得老长,投在广袤的大地上。一行人终于抵达了西界山与北斗河的交界之处。
眼前景象豁然开朗,一条浩瀚巨河自西向东,水势湍急,奔流不息,在夕阳下泛着碎金般的光芒。
这便是划分雍州与中州界限的北斗河。
白浅小声地道:“这东西两界山、南北两斗河,乃是祖师嬴玥以无上武力与异能塑造,星辰为棋,冰火成河,硬生生将大陆锚定,划出九州格局。”
秦放驻足河畔,感受着空气中浓郁的水汽。
千年已过,这北斗河依旧奔腾咆哮,滋养万物,分隔地域,其威能余韵至今令人心折。
那位素未谋面的嬴玥,其力量与心志,确实配得上“祖师”之称。
一艘大船早已等候在岸边,船头站着两名气息沉凝、身着普通劲装却眼神锐利的汉子,见到尹惜君的分身,立刻无声躬身行礼——正是前来接应的影卫。
“上船吧。”
尹惜君的声音依旧冷淡,率先踏上了微微摇晃的船板。
白虎低吼一声,略显犹豫地看着河水,它显然不太喜欢这漂浮不定的事物。
秦放拍了拍它沉重的虎头,嘿嘿一笑:“走吧,旺财,过河了给你加餐。”
白虎顿时发出一声极其无奈又饱含抗议的低吼,大脑袋使劲晃了晃,对这个名字表达了最深恶痛绝的拒绝,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莫挨老子”的委屈。
但终究还是拗不过秦放,小心翼翼地踏上了船,庞大的身躯让船身顿时向下一沉,引得影卫都多看了两眼。
几人上了船,尹惜君便也没有理会两人,独自坐在船头,面向奔流,仿佛自成一方世界。
航行需要些时间,秦放便在甲板上坐下休息。白浅默默取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和水,见秦放手指活动仍有些僵硬,便极其自然地拿起一块饼,细心掰成小块,递到他嘴边。
秦放微微一怔,抬眼便对上白浅那双清澈温柔的眸子,里面只有纯粹的关切,并无半分杂质。他笑了笑,也没推辞,张口接了,就着她的手慢慢吃起来。
两人动作默契,自然无比,仿佛早已习惯如此。船上一时静谧,只有河水拍打船身的哗哗声,和两人细微的咀嚼声。
这温馨寻常的一幕,却让船头那黑袍身影的脊背似乎不易察觉地绷紧了一瞬。
尹惜君虽未回头,但她的感一直在两人身上。
身后那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亲近,像一根细微的针,刺破了她周身常年笼罩的冰冷与算计,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不适,甚至……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与愤怒。
那是一种被排斥在某种温暖之外的本能反应,与她惯常的冷漠理智格格不入。她强行压下这股陌生的情绪,将注意力集中在前方浩荡的河面上。
船至河心,四顾茫茫,水天一色,壮阔非凡。秦放诗兴(装逼之魂)忽起,正想悄悄让dS搜索一首应景的诗词来应应景,却听船头一直沉默的尹惜君忽然开口,声音平稳无波,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白姑娘的回春术精妙非凡,生机盎然,不知是得天独厚的天选异能,还是姑娘特修的医道真气所致?”
白浅正在给秦放递水,闻言动作一顿,略显局促地放下水囊,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回答:“回禀国师,妾身……妾身也不知。此法似是自然而然便会了,应是……应是拜公子所赐,方才显现。”
她语气带着不确定,将缘由归功于秦放,既是实情,也是下意识的维护。
尹惜君兜帽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又似乎还想再问得更深。就在她袖中那只完好的右手指尖微动,一丝极其隐晦、直指人心的力量即将探出的刹那——
“哎呀!”
秦放忽然夸张地叫了一声,猛地站起身,一把拉住白浅的手腕,对着船头的尹惜君笑嘻嘻道:“国师大人,学术探讨暂且放一放哈!时辰到了,每日例行疗伤时间,失陪,失陪!”
说罢,不由分说,拉着脸色瞬间涨得通红的白浅,随便找了一间房间,还顺手把门给关了。
“你……!”
尹惜君猝不及防,悄悄酝酿的问心诀被打断倒没什么,但他这举动,实在是让人感到羞愤!
她猛地昂头,兜帽下滑,露出因怒意而泛红的脸颊,看着那晃动的布帘,仿佛能穿透它看到里面那对“不知羞耻”的男女,胸口微微起伏,最终只从牙缝里挤出低声的诅咒:“无耻之徒!祝你……修到走火入魔!”
这纯粹是气急败坏之下的怒骂,并非动用咒命术,但其中的羞愤之意却显而易见。
说完重重哼了一声,又是猛地转回头,周身气息更加冰冷,仿佛要将这北斗河的河水都冻结住。
船舱内,秦放刚把羞得快要冒烟的白浅按着坐下,正准备说点什么缓解尴尬,异变陡生!
白浅忽然浑身颤抖起来,双眼骤然失焦,身体不受控制地脱离船板,缓缓浮空而起!
柔和却磅礴的圣洁光芒自她体内爆发,瞬间充斥整个狭小的船舱!
光芒中,她那一身素雅衣裙如同被无形之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套极其醒目、与现代审美接轨的战衣——贴身的毛呢大衣、超短裙、长靴,赫然是《我和僵尸有个约会》中马小玲的经典造型!
她悬浮在半空,双眸紧闭,眉头紧锁,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或在观看什么惊人的景象。无数破碎的光影在她周身流转,低沉而蕴含力量的咒文如同来自远古的回响,在她唇边无声盘旋。
整个过程并不长,只有数十息而已,光芒收敛,白浅缓缓落回船板,身上的马小玲战衣也如幻影般消退,恢复了原本的衣裙。
“浅浅,你怎么样?刚才到底看到了什么?”
秦放急切地询问。
白浅不答,只是九个金光闪烁的符文虚影依次闪现,散发出诛邪破煞、凛然不可侵犯的强大气息!
九字真言——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临字一出,秦放这个《和我大长腿有个约会》的铁粉心中已然明了——这是天道演景,是白浅的第二次觉醒!
她获得了新的力量,九字真言!
“公子,我看到了好多厮杀的碎片……很多穿着古老甲胄的士兵……上一次没有看到的宫殿看到了,和如梦描述的一样……但是没看到‘咸阳’两个字,然后就是……无尽的黑暗和孤独……好冷……好怕……”
她说着,身体微微发抖,下意识地贴近秦放,寻求温暖和安全感:“但是……但是一直能感觉到公子的气息……很近……很温暖……仿佛……仿佛欠了公子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定要还给你一样……”
咸阳宫!护卫厮杀!孤独感!亏欠感!
这些词语如同拼图,与秦放所知的背景一一对应,印证着他们的前世羁绊和灵魂本源的联系。
秦放心中巨震,面上却不动声色。他紧紧抱了抱白浅,低声而郑重地嘱咐:“浅浅,听着,你觉醒的这件事,还有这‘九字真言’的能力,暂时不要对任何人说起,尤其是外面的尹惜君。”
白浅茫然点头:“为何?”
“人心难测。”秦放目光锐利起来,声音压得更低:“我的家人尚能在我破产时弃我而去,尹惜君心思深沉,是敌是友尚未可知,我们必须留有余地。这九字真言,或许将来能成为我们的底牌。”
他没说,就算同困千年,也未必全是朋友。何况是千年转世,各有际遇的他人?
白浅用力点了点头:“妾身明白了,绝不会对外人提起。”
秦放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表情,又开门走了出去。
尹惜君依旧背对着他坐在船头,仿佛对舱内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但秦放能感觉到,她周身的冷意几乎能冻僵空气。
“国师。”
秦放走到她身后不远处,随意得像是在闲聊:“说起来,我一直挺好奇的。天选者觉醒的时候,是不是都会看到些特别震撼的异象?比如天降神光、地涌金莲什么的?国师您当年觉醒时,看到了什么?”
尹惜君身形纹丝不动,连头都懒得回。沉默在河风中弥漫了许久,久到秦放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才冷冷地甩过来一句:
“觉醒时,能有什么异象?”
语气轻描淡写,仿佛那不过是睡了一觉般寻常,直接将秦放的试探堵了回去,也将她自己的过去严严实实地掩盖了起来。
秦放碰了个软钉子,摸了摸鼻子,也不再多问,只是心中那份对尹惜君的警惕,又加深了一层。
这女人,甚至都没有问他为何没有天选者幻化,天道演景又看到了什么?其心思深沉得可怕,要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