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泉村。
孟知雾进村后,先去找熟人李红梅。
刘红梅的娘家和杨家同在八宝镇上,两个人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只是后来,她嫁去了大杨树村,刘红梅嫁到了玉泉村。
“知雾,真的是你?你们生产队没活了?”刘红梅放下手里还没纳完的鞋底,热络的拉住她坐下。看她走得满头大汗,又起身出去给她舀了一搪瓷茶缸凉水。
“没啥大活了,能歇几天。”杨知雾确实渴了,喝了几口后,盯着茶缸上的天安门图案看。
“我家小六这两天没回家,听村里孩子说,是住到了你们玉泉村的同学家。我过来找找。白吃白住的,多不好意思。”
“你跟小六闹矛盾了?”刘红梅问。
“没有。我前两天回娘家住了几天,回来才知道他没回家。据说对方姓李,小六喊人家李姨。”
刘红梅听完,立刻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玉泉村原有的和嫁进来的姓李的所有女子。并且,拉着她向外就走。
“走,我领你挨家找去。”
刘红梅领着杨知雾,最后打听出李寡妇家中,最近几天有个学生来住。
“给我说说这个李寡妇。”杨知雾停住脚步,望着旁边的李寡妇家。
很普通的农家小院,菜园里绿油油的,各种蔬菜长势都极好,感觉主人应该很勤奋。
“怎么不走了,你不是要去感谢人家吗?”刘红梅愣了一下。
“李寡妇名叫李卫华,说来也是个可怜之人。成亲一年多了才怀孕,没想到才刚怀孕,男人就死了。孩子也没活,一生下来就死了。好在前几年从外面抱养了一个女儿,日子好歹有了盼头。”
吱呀一声。
李寡妇家的房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推开,一名戴着草帽的男子走了出来。帽檐压得极低,四周还缀着轻纱,直接盖住了他整张脸。在他身后,跟着李寡妇。
“这人是谁?”孟知雾问。
“听说是她的娘家哥。头些年山东闹饥荒,一家人从那边讨饭过来的。到了这边,就只剩下了兄妹两个。妹妹嫁到了玉泉村,哥哥是个哑巴,在隔壁镇以补祸为生。不忙时,经常过来帮妹妹去生产队干活,替她挣工分。”
“他的脸怎么了?为什么要蒙上?”杨知雾又问。
“听说逃荒的时候,被大火烧到毁了容。”
可能是因为目光太赤祼祼,李寡妇的哥哥朝这边瞥了一眼,又回头跟妹妹比划了几下告别,这才推着自行车离开。
“喂,你们是干什么的?”李寡妇一脸不乐意的看向这边。
不等刘红梅说话,杨知雾已经抢着说道,“我是孟云库的妈,他这两天是不是住在你们家了?”
她边说边打量李寡妇。
李寡妇上身穿着的确良花衬衫,下身也是同样布料的百褶裙,洋气时髦得根本不像农村人。
看来她的日子,也没有刘红梅说得那么不好过。
李寡妇听杨知雾问到孟云库,脸色微变后,快速堆起了笑容。
“哟,原来是云库的妈妈啊,快进来坐。我跟这孩子投缘,听说他妈这几天回娘家了,家里没人做饭,我就帮着经管几天。”她说完,又解释了一下。
“我女儿以前,跟他在一个学校读书,他帮过我女儿。我是通过女儿知道他的。”
刘红梅道,“确定孩子是住在你们家就行,他妈惦记他。”
“今天早上云库走时,就说今晚不来了,是要回家的。”李寡妇说得一脸和煦。
杨知雾神色淡淡,“可我怎么听说,是我男人让小六来的你们家?你跟我男人很熟吗?”
“啊?”李寡妇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眼神里全是慌乱。
“你可别胡说,我一个寡妇,敢跟谁家男人多来往啊。你听错了,没有的事。”
杨知雾点了点头,“不是就好,下次要是再让我听到哪个敢说你坏话,我非撕烂她的嘴。”
李寡妇脸色讪讪的,问道,“你们还有事吗?要是没有,我还有活要干。”
“没事了。谢谢你帮我照顾小六。”杨知雾一说完,李寡妇就扭头回屋。
刘红梅拉着杨知雾走出好远,才开口问道,“知雾,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李寡妇真的跟你男人熟?你男人一个病秧子,活都不能干,干不了背叛你的事。”
杨知雾伸手点了一下好友脑门,“我就是顺嘴那么一说,诈李寡妇呢!好了,我也出来半天了,得回家了。”
跟好友告别后,杨知雾慢慢往家里走。
走着走着,她就看到玉泉生产队的男劳力们在花生地里拔大草。上百号的人,在广阔的田野里排开,干得热火朝天。
她的眼神忽然锁定一道身影。
草帽,低帽檐,轻纱。
似曾相识啊!
这是……刚刚那个李寡妇的哥?
可是,她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人走路的姿势,怎么这么眼熟呢?她开头还以为是离太远,是她眼睛花了,不由自主的朝着那边大步走过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她脸色越来越冷。难怪她觉得熟悉,这个人就算是化成灰,她也认得。
是她那个跟她共同生活了二十几年的病秧子丈夫,是她那个在家里锹镐不动靠她养活的死男人!
孟景生!
看看他此时干得多欢啊,一马当先,遥遥领先。
比人家打头的干得还快。
原来这些年,他一直在装病!
他这身打扮,是在替谁挣工分,已经一目了然。杨知雾想明白之后,脸都气绿了。她给他生儿育女,给他当牛做马。他倒好,他在外面养别的女人!
她要戳穿他不要脸的面目。
她一脸忿忿,朝孟景生跑去。
“诶,诶,你是干什么的?哪里来的女人?”有人吆喝起来,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这么大的声音,已经被孟景生发现。
他也在第一时间认出杨知雾,哪里还敢再待,撒腿朝前就跑。他的速度极快,没一会,就已经跃过前面的壕沟,冲进杨树林,消失不见了。
杨知雾一口气追到壕沟边上,气得眼泪就下来了。
她上辈子到底是有多瞎,才会被孟景生耍得团团转,被他骗得那么惨。到死都不知道,他根本就没生病。
如果,病是装的,那他后来死得那么凑巧,会不会也是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