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暗河的阴冷潮湿暂时包裹了劫后余生的众人,河水汩汩流淌的声音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背景音。经历了记忆复苏的剧烈冲击和生死逃亡的极度紧张,疲惫感如潮水般袭来。残存的幽云骑和暗卫们抓紧时间处理伤口,轮流警戒,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压抑的喘息。
而在河滩一角,陆沉、青瑶、碧落、萧云四人围坐,中间躺着因疲惫和惊吓而昏睡过去的华阳公主(其主体意识仍是公主,青瑶的记忆如同沉睡的底层)。分享完十年沧桑,理清了眼前这泼天阴谋的脉络,沉重的压力反而更加具体地压在了每个人心头。
对手是恢复了上古魔威的夜无殇,其麾下魔军无数,更有一座即将完成的、需要献祭近千生魂和至宝的恐怖大阵。而他们这边,虽仙魂归位,记忆苏醒,但力量十不存一,手下伤亡惨重,几乎是以残兵败将之身,直面魔窟核心。
“必须破坏祭坛,阻止大阵完成。”陆沉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打破了沉默,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口,那里三生石碎片依旧散发着微弱的温热的悸动,仿佛在与远方祭坛产生着某种不祥的共鸣。
“怎么破坏?”碧落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虽然语气依旧冲,但眉宇间也凝着化不开的凝重,“那老魔头的意志都快凝成实体了,隔着那么远都压得人喘不过气。我们现在冲出去,跟送死有什么区别?”她虽好战,却不傻,深知双方实力的巨大差距。
萧云眉头紧锁,沉吟道:“硬拼确非良策。或许……我们可以从大阵本身寻找破绽?如此逆天阵法,运转之时必有其脆弱节点,或需特定仪式、特定时辰?若能干扰其进程,或许能为我们争取时间,甚至引发反噬?”他习惯性地以谋士思维思考,目光看向青瑶和陆沉,希望从他们那里得到更多关于阵法本身的信息。
青瑶微微颔首,秀眉轻蹙:“萧公子所言有理。那‘九幽血噬’大阵,邪恶古老,借忘川阴脉与魔域共鸣,以无尽怨魂为柴,以因果至宝和……和特殊生灵为引,强行撕裂两界屏障。其核心在于‘平衡’与‘引导’。若能破坏其能量平衡,或干扰其引导仪式,确实可能功亏一篑。”她继承了瑶池仙子的博学,对这类阵法有所了解,但具体细节,仍需探查。
“说得轻巧!”碧落撇嘴,“那鬼祭坛被守得铁桶一般,魔气浓得能滴出水,怎么靠近?怎么找破绽?”
就在几人陷入如何破局的艰难思索时,一直沉默感受着怀中碎片波动的陆沉,脸色忽然微微一变。他猛地闭上双眼,眉头紧紧锁起,仿佛在承受某种无形的痛苦或巨大的压力。
“陆大哥,你怎么了?”青瑶最先察觉到他的异常,关切地问道。萧云和碧落也立刻看了过来。
陆沉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怀中的三生石碎片此刻变得异常滚烫,并且那热度并非均匀散发,而是以一种极其复杂、充满焦虑和警告意味的特定频率不断震颤着!
这种感觉……无比熟悉!
是紫霞!
是紫霞残留在这碎片中的那一缕执念和天机推演之能,正在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向他示警!但这警告并非指向眼前的魔尊危机,而是源自……更高、更遥远、更冰冷无情的地方!
他的意识仿佛被碎片强行拉扯着,攀升,再攀升,穿透了厚重的地层,穿透了汹涌的魔气,超越了凡间的范畴,触及到了那冥冥之中、维系三界运转的冰冷天道法则深处——
轰!!!
一幅无比恐怖的景象,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印在他的识海之中!
九重天阙之上,并非想象中的祥和平静,而是无尽的雷云正在汇聚!那雷云并非凡间乌云,而是由纯粹到极致的毁灭法则和天罚意志构成,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能湮灭万物的暗沉紫色!无数粗如山脉的雷龙在云层中翻滚、咆哮、凝聚,散发出让真仙都为之魂飞魄散的煌煌天威!
雷云的核心,牢牢锁定着——人间!锁定着——葬魔渊!更准确地说,锁定着渊底刚刚复苏了仙魂与力量的他们三人!
九天敕令,法则震怒!仙凡禁恋,千载不移!私动凡心,干预轮回,引发星殒,更于凡间显圣,触动魔劫……条条皆乃十恶不赦之天条!
最终的审判即将降临——九霄神雷劫!
此劫之下,不仅形神俱灭,更将追溯因果,抹除一切存在痕迹,连轮回转世的机会都将剥夺!乃是天道用于彻底清除“错误”的终极手段!
“呃啊——!”陆沉猛地睁开双眼,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脸色苍白如纸,身体甚至微微摇晃了一下,被旁边的萧云一把扶住。
“陆沉!”
“陆大哥!”
“你怎么回事?”
三人急问。
陆沉剧烈地喘息着,眼中还残留着那末日般的雷云景象带来的惊悸。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向青瑶和碧落,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冰冷:
“紫霞……碎片示警……天道……天道震怒……正在酝酿……九霄神雷劫!”
“目标……是我们!”
“什么?!!”青瑶和碧落同时失声惊呼,脸色瞬间变得比陆沉还要苍白!作为曾经的天庭仙神,她们比陆沉更清楚“九霄神雷劫”意味着什么!那是真正的、绝无幸理的终极天罚!是天规最无情、最彻底的体现!
“九霄神雷劫?!”萧云虽非仙神,但也从古籍传说中听过这名头,知其恐怖,顿时也骇然失色,“为何会……是因为你们恢复了力量?”
“不止……”陆沉艰难地摇头,感受着碎片传递来的更多信息,“因为我们触犯天规……更因为……我们此刻身处魔劫核心……天道……似乎要将我们与魔劫……一同净化……”
天道无情,视万物为刍狗。在它看来,引发魔劫的魔尊固是该死,但违背天规、引发一系列混乱源头的三仙女,同样是必须清除的“错误”。甚至可能,清除她们优先级更高!
这简直是最绝望的讽刺!他们刚刚苏醒,正要拼死对抗魔尊,保护人间,而他们原本信奉和守护的天道,却已将他们列入了必杀名单,甚至不惜降下这等同归于尽的终极雷罚,要将他们连同这魔窟一起彻底湮灭!
前有魔尊虎视眈眈,后有天道雷罚锁定!
真正是十死无生之局!
碧落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上方(尽管看不到天),怒骂道:“混蛋!瞎了眼吗?是那老魔头掀起的魔劫!我们是在阻止他!凭什么劈我们?!有本事去劈凌霄殿那个老虔婆啊!”(她下意识骂出了对王母的旧称)
青瑶紧紧攥着手,指节发白,眼中充满了悲凉与一丝苦涩的明悟:“天规……重于一切……我们的存在本身,或许在天道看来,就是最大的‘失衡’……它不会理会缘由,只会……纠正错误……”
绝望的气氛如同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
刚刚燃起的斗志,在这来自“自己人”背后的、更恐怖、更无法抗拒的终极威胁下,几乎要彻底熄灭。
“不……不对……”就在这时,陆沉猛地再次按住胸口碎片,强行凝聚心神,仔细感知着那预警中极其细微的、一闪而过的其他信息,“这雷劫……还在酝酿……并未立刻降临……天道……似乎也在……‘计算’?”
紫霞残留的推演之力,似乎在绝境中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属于天道法则运转的“间隙”。
“计算什么?”萧云急切地问道,任何一点变数都可能是一线生机。
陆沉闭目凝神,全力沟通碎片,额角汗如雨下,半晌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计算……魔劫的‘变量’……计算……我们……的‘因果’……雷劫降临的……最终时机……似乎……与魔尊大阵完成的时机……存在某种……关联……”
天道至公,亦至愚。它只会按照既定规则运转。九霄神雷劫威力无穷,但凝聚需要时间,锁定目标也需要完全确认“错误”的等级。而此刻,魔尊的大阵正在疯狂吸收能量,扭曲法则,本身也在剧烈地“变量”。三仙女复苏的仙力、他们的抗争、以及他们与魔尊之间错综复杂的因果……这一切似乎让天道的“计算”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迟疑和混乱!
“也就是说……”青瑶眼中猛地亮起一丝微光,“如果我们能在雷劫彻底凝聚完成、或者说在天道最终‘计算’清楚并降下惩罚之前,先一步阻止魔尊,甚至……改变我们自身的‘因果’……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但这线生机何其渺茫!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然而,对于已然身处绝境的他们而言,这已是黑暗深渊中唯一可见的、哪怕微弱如星火的希望了。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暗河水流来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岩壁,看到那座恐怖的祭坛。
时间,成了最残酷的敌人。他们不仅要与魔尊赛跑,更要与天道赛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