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无尽的黑暗。
陆沉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混沌的虚空中，脚下没有土地，头顶没有天空，唯有无数道扭曲的光带在远方交织，如同破碎的梦境。
“紫霞……？”他的声音在虚空中消散，没有回应。
记忆的最后画面是王母降下的金光，六人化作星芒消散。按照天规，他们本该各自投入轮回，永不相见。但这里——显然不是轮回之路。
“咔嚓。”
脚下突然传来碎裂声。陆沉低头，发现所谓的“虚空”其实是半透明的屏障，屏障之下，隐约可见奔腾的黄泉之水。
“黄泉边界……”他猛然醒悟，“轮回被干扰了！”
“哗啦——！”
一道黑影破开屏障，直袭他面门！陆沉本能地侧身闪避，却仍被利爪划破肩膀，鲜血顿时浸透衣衫。
“夜无殇？！”
魔尊的身影从黑暗中浮现，但比星陨之地时更加狰狞——半边身体已经腐烂，露出森森白骨，仅剩的一颗魔星悬浮在破碎的胸口，维持着他最后的气息。
“没想到吧，陆沉。”夜无殇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本座早在你们魂魄上做了标记，就等着轮回这一刻！”
他猛地抬手，黄泉水逆流而上，化作无数黑色锁链缠向陆沉！
陆沉摸向腰间——木剑早已不知所踪。他赤手空拳，猛地一拳砸向最先袭来的锁链！
“砰！”
锁链崩碎，但他的拳头也血肉模糊。夜无殇狂笑：“凡人之躯也敢抗魔？找死！”
更多的锁链袭来，陆沉闪转腾挪，但终究力有不逮。一根锁链穿透他的大腿，鲜血喷涌！
“先废了你，再去收拾其他人！”夜无殇逼近，利爪直取陆沉心脏——
“铮！”
一柄断剑突然从侧面刺来，逼退夜无殇！
墨离的身影从虚空中跃出，开阳剑虽断，锋芒依旧。他一把拽起陆沉：“走！”
“想跑？”夜无殇狞笑，魔星光芒大盛，“七煞·魂缚！”
虚空陡然扭曲，无数怨魂从黄泉中爬出，拦住去路。
“萧云！”墨离突然大喊。
“来了！”
一道清光划破黑暗，萧云手持瑶池镜碎片从另一侧冲出，镜面折射出的光芒暂时逼退了怨魂。
三人背靠背站立，浑身是血。
“其他人呢？”陆沉喘息着问。
“走散了。”萧云脸色苍白，“轮回之路被夜无殇撕裂，紫霞她们可能坠入了其他裂隙。”
夜无殇悬浮在不远处，魔气翻涌：“不用着急，等本座吞了你们的魂魄，自会去找她们！”
陆沉擦去嘴角的血：“就凭你这副残躯？”
“杀你们，足够了！”
夜无殇暴起，魔星化作一柄巨斧劈下！
巨斧未至，罡风已撕裂皮肤。
陆沉猛地推开萧云，自己却被余波扫中，胸口凹陷，喷出一口鲜血。墨离的断剑迎上斧刃，火花四溅，剑身裂纹蔓延。
“蝼蚁！”夜无殇一脚踹飞墨离，转身抓向萧云，“先解决你这只虫子！”
萧云急退，手中镜片突然亮起——那是青瑶残留的一缕星毒！
“噗！”
镜光刺入夜无殇腐烂的眼眶，黑血喷溅。魔尊吃痛怒吼，魔气爆发，将萧云震飞数十丈！
“萧云！”陆沉强忍剧痛冲过去。
萧云撞在虚空屏障上，肋骨断了三根，手中的镜片也彻底粉碎。他咳着血笑道：“没想到……这辈子最后看到的……是你这张臭脸……”
“闭嘴！”陆沉撕下衣襟给他包扎，“墨离呢？”
远处传来金铁交鸣之声。墨离竟以半截断剑硬撼魔斧，每一次碰撞都让剑身崩裂一分，但他的眼神冷静得可怕。
“他撑不了多久……”萧云挣扎着坐起，“得想办法破那魔星。”
陆沉环顾四周，忽然盯住夜无殇胸口——那颗魔星的光芒时强时弱，每次夜无殇发动攻击后都会短暂暗淡。
“有办法了。”陆沉抓起一块锋利的屏障碎片，“我去吸引注意，你找机会——”
“不行！”萧云拽住他，“你没有武器！”
陆沉咧嘴一笑，露出染血的牙齿：“谁说没有？”
他猛地将碎片刺入自己掌心，鲜血顺着纹路流淌，竟在碎片上形成一道血色符纹！
“以血为引，化煞为兵！”
碎片嗡鸣，化作一柄赤红短刃。
与此同时，墨离的断剑终于不堪重负，“锵”地一声彻底断裂！夜无殇的巨斧当头劈下——
“墨离！”
陆沉如离弦之箭冲出，赤红短刃精准刺入夜无殇持斧的手腕！
“啊——！”魔尊吃痛，斧势偏斜，擦着墨离的肩膀劈入虚空。
墨离趁机一记肘击，正中夜无殇咽喉！
“咳咳……你们……找死！”夜无殇暴怒，魔星疯狂旋转，“七煞·灭魂！”
恐怖的吸力传来，三人的魂魄竟有离体之势！
萧云突然扑上前，一把抱住夜无殇的腰：“就是现在！”
陆沉和墨离同时跃起——
赤红短刃刺入魔星！
断剑残锋插进眼眶！
“不——！！！”
夜无殇的身体剧烈膨胀，魔气失控暴走！
“要爆炸了！”墨离拽起萧云，“走！”
三人拼命逃离，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陆沉是被刺骨的寒冷惊醒的。
他躺在一条暗河边，河水漆黑如墨，岸边开满血红的曼珠沙华。
“黄泉……”
他艰难地撑起身子，发现萧云和墨离躺在不远处，同样奄奄一息。
夜无殇自爆的威力撕开了轮回裂隙，他们坠入了真正的黄泉路。
“醒醒……”陆沉爬过去，拍了拍萧云的脸。
书生模样的青年睫毛颤了颤，却没醒来。他的额头滚烫，胸口有一道触目惊心的黑气在蔓延。
“魔气入体……”陆沉心沉到谷底。
墨离的情况稍好，但右臂扭曲变形，显然已经骨折。他睁开眼，第一句话就是：“碧落……”
“不知道。”陆沉摇头，“我们得先离开这里。”
他强忍伤痛，背起萧云，墨离则用腰带固定住断臂，三人沿着黄泉艰难前行。
河水中不时有苍白的手臂伸出，试图将他们拖入深渊。陆沉用赤红短刃逼退怨魂，但每挥动一次，自己的意识就模糊一分——短刃是以他的精血为引，消耗的是生命力。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一座石桥。
桥头立着块斑驳石碑，上书“奈何”二字。
“奈何桥？”墨离皱眉，“过了桥就真入轮回了。”
陆沉苦笑：“我们还有选择吗？”
正说着，桥的另一端突然亮起一盏青灯。
灯光中，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款款而来——
青瑶！
但她穿着一袭白衣，长发如雪，眉心星纹黯淡，手中提着的灯笼上写着“引魂”二字。
“青瑶？！”陆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衣女子抬头，眼神陌生而冰冷：“三位阳寿未尽，为何擅闯黄泉？”
“你不认识我们了？”陆沉上前一步。
白衣女子——或者说，与青瑶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子——后退半步，灯笼微抬：“站住，否则休怪本使无情。”
墨离突然道：“你不是青瑶。”
“本使孟青，乃新任孟婆。”女子语气淡漠，“前孟婆擅离职守，已被打入寒冰狱。”
陆沉和墨离对视一眼，心中了然：轮回错乱，青瑶的魂魄可能被误认成孟婆，而眼前这位，恐怕是地府临时委派的阴使。
“孟使者。”陆沉放低姿态，“我们遭魔尊袭击，误入黄泉，求指条生路。”
孟青审视三人，目光在萧云胸口的魔气上停留片刻：“此人将死，你们确定要带他走？”
“确定。”陆沉斩钉截铁。
“过了奈何桥，就是真正的阴间。”孟青转身，“跟我来。”
她领着三人绕过石桥，来到一处隐蔽的漩涡前：“这是‘偷生井’，可送你们回阳间。但代价是——”
她突然伸手，从萧云胸口抽出一缕黑气：“他的记忆。”
“什么？！”陆沉大惊。
“魔气已与魂魄交融，若要净化，必损神智。”孟青将黑气纳入灯笼，“选择吧。”
墨离看向陆沉。
“救他。”陆沉咬牙，“记忆……以后再说。”
孟青点头，衣袖一挥，三人被卷入漩涡！
最后一刻，陆沉似乎看到孟青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熟悉的笑……
陆沉在剧痛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座荒废的庙宇中。
墨离正在给萧云喂水，而萧云——
眼神空洞如婴孩。
“萧云？”陆沉爬过去，在他眼前挥手。
萧云呆呆地看着他，忽然笑了：“你是谁？”
陆沉的心沉到谷底。
庙门突然被推开，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走了进来——
碧落！
但她一身猎户打扮，长发高束，腰间别着柴刀，看到三人时明显一愣：“你们是谁？怎么在我的地盘？”
墨离猛地站起：“碧落！”
“哟，还挺帅。”碧落吹了声口哨，“可惜脑子坏了，我又不认识你。”
陆沉突然明白了什么——轮回错乱，所有人的记忆都出了问题！
“等等。”碧落突然盯着萧云，“这书生……怎么有点眼熟？”
她蹲下来，仔细端详萧云的脸。
萧云也看着她，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好漂亮……”
碧落哈哈大笑：“虽然傻了，眼光倒是不错！”
墨离的脸色黑如锅底。
陆沉却望向庙外远山——紫霞，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