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网刚罩住尸体的瞬间,柴房里突然“噌”地亮起一簇火苗——是之前掉在酒水洼里的火折子!不知是被尸体挣扎的气流带起,还是沾染了散落的干柴碎屑,它竟在潮湿的空气里复燃了,橙红色的火苗舔舐着地上的酒水,瞬间蔓延成一小片火舌。
“不好!着火了!”刀客惊声大喊,举着桃木枝的手忍不住抖了抖。
霍恒刚冲进柴房,就被扑面而来的热浪逼得后退半步。火舌顺着地上的稻草快速爬行,转眼就烧到了尸体的寿衣,“噼啪”的燃烧声混着尸体喉咙里的“嗬嗬”声,在狭小的柴房里交织成诡异的交响。挑货郎吓得腿软,死死抓住刀客的胳膊;说书先生蜷缩在角落,闭着眼不敢看眼前的景象。
尸体被火焰包裹,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僵硬的手臂疯狂挥舞,试图挣脱稻草和火焰的束缚。寿衣很快被烧得焦黑,青灰色的皮肤在火中泛出诡异的红光,可它的目光依旧死死盯着老板手里的绣花鞋,喉咙里的声响从戾气的嘶吼变成了带着委屈的呜咽,像迷路的孩子在哭泣。
“是绣花鞋!她要的是绣花鞋!”霍恒猛地反应过来,冲到老板身边,一把夺过他怀里的锦盒。老板愣了一下,随即又哭了起来,嘴里喃喃着:“给她……给她吧……是我对不起她……”
霍恒打开锦盒,那双天蓝色的绣花鞋静静躺在里面,鸳鸯绣纹在火光中泛着温润的光。他举起绣花鞋,对着火焰中的尸体大喊:“阿秀!你的鞋来了!这双藏着你们缘分的鞋,现在还给你!”
尸体的挣扎突然顿了顿,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霍恒手里的绣花鞋,喉咙里的呜咽声变得柔和了些。
“你和老板是青梅竹马,他不是故意忘了你的鞋,是太伤心,乱了方寸!”霍恒一边说,一边缓缓走近火焰,“他想留你几天,是舍不得你,不是要让你变成这样!现在鞋给你了,你穿着它,去见他爹娘,告诉他爹娘,你们这辈子很恩爱,没有辜负彼此!”
他的声音清亮,穿透了燃烧的噼啪声,落在尸体耳中。尸体僵硬的头颅微微点了点,像是听懂了他的话。
霍恒深吸一口气,猛地将绣花鞋扔向火焰中的尸体。绣花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在尸体的胸口。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原本肆虐的火焰突然柔和下来,从赤红变成了温暖的金黄,像阳光一样包裹着尸体和绣花鞋。
绣花鞋没有被烧焦,反而在火焰中缓缓展开,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拿起,轻轻套在了尸体的脚上。尸体的身体不再挣扎,僵硬的关节慢慢舒展,青灰色的皮肤在金光中渐渐变得透明,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光亮,像是释然的微笑。
“嗬……”尸体发出最后一声轻响,不再是之前的戾气或呜咽,而是带着解脱的轻叹。紧接着,它的身体在金光中一点点消散,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随着火焰的跳动缓缓上升,最终融入柴房的微光里,彻底消失不见。
只有那双绣花鞋,在火焰中静静躺着,慢慢烧成了灰烬,却没有散发出焦糊味,反而带着一股淡淡的、类似梅花的清香。
“阿秀……”老板瘫坐在地上,看着火焰中的灰烬,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你走了……这次是真的走了……”
火还在烧,却已经不再蔓延,只是安静地燃烧着地上的稻草和杂物。霍恒赶紧招呼刀客:“快!把能烧的东西挪开,别让火势扩大!”
刀客如梦初醒,赶紧扶着挑货郎,一起将旁边的干柴往门外搬。说书先生也鼓起勇气,帮忙扑打掉落在地上的火星。霍恒则用控物术催动空气流动,将火焰引向空旷的地面,避免烧到柴房的梁柱。
忙活了半个时辰,火势终于被扑灭了。柴房里一片狼藉,只剩下烧焦的灰烬和浓浓的烟味,可那股淡淡的清香却还在空气中弥漫,带着一种安宁的气息。
老板坐在灰烬旁,抱着空荡荡的锦盒,哭得撕心裂肺,却不再是之前的恐惧与悔恨,而是带着释然的悲伤。他抹着眼泪,断断续续地说起了他和阿秀的故事,声音沙哑却温柔。
“我和阿秀都是孤儿,住在河边的破草屋里,冬天没柴烧,就一起去山里拾枯枝,她的手冻得通红,却总把干的柴塞给我。”
“她十五岁那年,为了给我换笔墨钱,织了三个月的布,手指磨出了血泡,却笑着说‘阿强哥以后要考功名,得有好笔墨’。”
“我们成亲那天,没有红盖头,没有喜酒,她就穿着这双绣花鞋,牵着我的手,在河边对着月亮磕头,说‘此生不渝’。”
“后来我开了这家客栈,她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磨豆浆、蒸馒头,客人多的时候,她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却总把最好的菜留给我。”
“前几天她病重,躺在病床上,还惦记着客栈的生意,说‘天冷了,要给客人多烧点热水’……”
这些故事没有惊天动地的情节,全是柴米油盐的细碎日常,却听得霍恒鼻子发酸。原来老板娘的执念从来不是怨恨,而是放不下这份从年少到白头的情谊,怕自己走了,老板没人照顾,怕这份藏在绣花鞋里的缘分,随着自己的离世而消散。
刀客和挑货郎也红了眼眶,挑货郎叹了口气:“大哥,嫂子在天有灵,知道你心里有她,肯定能安息的。”
老板点了点头,将锦盒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阿秀最后的温度。
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第一缕阳光透过柴房的破窗照进来,落在灰烬上,泛着金色的光。暴雨彻底停了,空气清新湿润,带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驱散了客栈里最后一丝死气。
霍恒伸了个懒腰,浑身的疲惫突然涌了上来,可心里却格外轻松——不仅解决了尸变,还化解了一段跨越生死的执念,这比单纯斩妖除魔更有意义。
“好了,天亮了,咱们先把伤员送去药堂。”霍恒拍了拍手,看向挑货郎和说书先生。挑货郎的额头肿了个大包,走路还一瘸一拐;说书先生吓破了胆,脸色苍白,需要开点安神的药。
老板也慢慢站起身,擦了擦眼泪,声音虽然沙哑却坚定:“我跟你们一起去,药钱我来付。是我对不起大家,让你们受了惊吓。”
几人收拾了一下,刀客扶着挑货郎,老板陪着说书先生,霍恒走在最前面带路。走出客栈的时候,阳光已经洒满了大地,照在“悦来客栈”的破牌匾上,竟让人觉得这破败的客栈也有了几分暖意。
滕州城的早市已经热闹起来,卖早点的吆喝声、挑货郎的叫卖声混在一起,充满了烟火气。霍恒看着眼前的景象,摸了摸脖子上的清心玉,玉坠温润依旧,像是在为他高兴。
到了药堂,郎中给挑货郎敷了消肿的药膏,给说书先生开了安神的汤药。老板付了钱,又给每人塞了些碎银子,连连道歉。挑货郎和说书先生推辞不过,收下银子,谢过霍恒和老板,各自离开了。刀客也拱了拱手:“霍小友,老板,后会有期!”说完,便背着弯刀,消失在人群里。
药堂里只剩下霍恒和老板。老板看着霍恒,眼圈又红了:“霍小友,这次真的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不知道还要闯多大的祸,阿秀也不能安息。”
霍恒笑了笑:“不用谢,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嫂子在天有灵,肯定希望你好好活下去,把客栈经营好,也算不辜负她的心意。”
老板点了点头,重重地“嗯”了一声:“我知道。等处理完阿秀的后事,我就把客栈重新收拾一下,以后好好过日子,让她在天上也能放心。”
霍恒告别了老板,走出药堂。阳光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怀里的万宝囊轻轻硌着胸口——里面不仅有画皮鬼的人皮灰烬,还有这次化解执念的功德气息。
他伸了个懒腰,嘴角忍不住扬起笑意。画皮鬼的事解决了,尸变的事也搞定了,这两次经历虽然惊险,却让他真正明白了“解民困、破执念”的意义。现在,终于可以去青鸾山,给云仙人报喜了!
他摸了摸怀里的桂花糕——还好没被雨水打湿,这可是给爹爹的礼物。
霍恒转身朝着城外的方向走去,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阳光洒在他的背影上,将影子拉得长长的。青鸾山就在前方,爹爹的夸奖、烤山鸡的香味,仿佛都在等着他。
这场始于画皮、终于执念的惊魂之旅,总算告一段落。而属于霍恒的除妖之路,才刚刚拉开真正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