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里一瞬间鸦雀无声,就连风都像被谁按住了,在破掉的窗缝外打了个转,没敢闯进来。
墙角那张被火熏得半灰的画稿微微动了动,没发出一点声响,像是这间屋子自己也知道,里面正悄悄翻出一条埋了很久的线索,生怕惊动了什么。
时川看着思琪,喉咙里像堵了什么,憋了半晌,才像是顿悟似的,声音小心翼翼,像怕被画里的人听见:“所以……上次你参加画展,那时候这幅画刚出现,你忍不住要拿手机拍照……是为了找线索?”
思琪没转头,指尖还落在那个小女孩的狗爪绷带上,她的侧脸被门外漏进来的光照得有点白,眼神却意外地镇定,像是早就把一部分真相咽进了肚子里:“没错。
我知道这幅画以后,就一直盯着它。
直到上次展会,它突然显出来……我知道这里藏着我的身世,只是不确定,所以想走近看看。”
空气里传来木梁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某块被火烧得半塌的天花板,迟迟不肯彻底塌下去。
“原来……是这样……”时川偏过头,看了看那幅画,眼神发怔。
他张了张嘴,又忍不住问:“我怎么会……出现在里面?这事儿跟我八竿子打不着啊……”
思琪这次看向他,眼神平静得有点渗人,却不带什么质问,只是把手从画上收了回来,垂在身侧:“我也不确定。我只是想搞清楚我自己的事,没想到刚才看着看着,才发现……这里面,竟然有你。”
时川心里“咚”地一声,好像整个人被人从心口推了一把,又掉进一口黑得看不见底的水井,冷,软,却拽不住任何东西。
“那……好吧。”
他攥了攥手心,像是突然释然似的,勉强扯出一个笑,语气还带着点故作轻松:“那……我就当画里那个小男孩是我吧。虽然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用……那接下来呢?我需要做什么,思琪?”
“收集线索。”思琪回答得干脆,像是早就想好了。
“行,那我有任何发现就告诉你,你也告诉我……我想帮你,思琪。”
思琪轻轻“嗯”了一声,睫毛颤了下,像是有点没藏好的情绪在瞳孔深处闪过去。
她抿了抿唇,认真地看着他,声音软却笃定:“谢谢你,时川。”话落下,她拿出手机,俯下身去,一点一点地拍下那幅画的细节。闪光灯没开,屏幕反射出微弱的光,把她的眼睛映得很亮,
指尖还不时在屏幕上放大某个小角落,又缩回去,像是把一切细枝末节都收进脑子里。
“我记得……这幅画,好像是砚雪姐请洛笛画的吧?”思琪直起身子,轻声问,眼神里那股聪明的光没有退下去。
砚雪一直站在旁边,看着她拍完最后一张,才微微叹了口气:“嗯……这幅画是我失忆之前请洛笛帮我画的。”她说着,低头看着画里那个坐在湖边的大姐姐,笑得有点无奈,却透着点庆幸:“好在有它吧……虽然画得仓促又简单,还是留住了点东西。”
思琪点了点头,眉头轻轻皱着,追问:“那……砚雪姐,你当时,除了这幅画,还留下过别的什么线索吗?
对不起,我这样问可能有点唐突……只是我觉得,你一定有别的留意过。”这女孩问话的语气礼貌得体,却总带着一种安静的坚定,像是能一点点把人心里压着的灰刨开,不动声色地露出底下那点真相。
砚雪摇了摇头,肩膀轻轻垂下来:“没有了……我后来听洛笛说,当时就画了这一幅画。谁知道……我会失忆呢……说实话,这幅画一开始也不是为了记录什么大秘密,只是单纯……想画而已。”
思琪没再多问什么,只是垂下眼,轻轻“嗯”了一声,语气比刚才还软,像是在安慰:“我明白了……谢谢你,砚雪姐,辛苦了。”
砚雪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抬手拨了拨鬓发,忽然又笑了,像是要赶走这屋子里盘旋的灰尘似的:“没事没事……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哈哈……来吧,我请大家喝咖啡。”
“我来吧,砚雪姐,别破费。”时川赶紧开口,嘴角带着一点少年气的执拗,
“大家要什么口味?我去买。”思琪还没接话,就先看了看那幅画,像是想到什么:“
等一下……这幅画得保护起来,不能再随便放着了。”
“对……是,是啊。”
时川连连点头,眼神闪了一下,心里没说出口的那句话是:它已经丢过一次了,再出现一次,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砚雪这时反倒爽快,声音干净利落,一锤定音似的:“那就放到我家吧,离这儿也近,我看着放心。”
说话间,风从窗子那头吹进来,把地上的画稿吹得“啪嗒”一下翻了个面,露出焦黑的底色。
小屋里的人都没再说话,砚雪拢了拢大衣,思琪捧着手机还在看拍好的照片,时川从口袋里摸出钥匙,转身去订咖啡。
很快,几杯还冒着微热水汽的纸杯被分到手里,咖啡香里混着夜风带进来的潮味,三个人在屋外那条狭窄的街道口站了一会儿,砚雪和思琪轻声说着“路上小心”,时川没说什么,只是抿着嘴角,余光却落在思琪手里的手机上——
上面那幅画,被缩成一张静悄悄的图,却像藏着一口永远没填平的湖,只等他们一个个掉进去,再浮出来。
天色彻底暗了,街口那盏坏掉一半的路灯忽明忽暗,几只蛾子在灯罩里乱撞,像是所有没说完的秘密,在这一晚,又被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