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染血的明黄色卷轴,在空中划过一道凄厉的弧线,裹挟着一个帝王最后的疯狂与绝望,直奔楚休的面门而来。
周乾的咆哮还在御书房内回荡。
丞相马承泽等人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眼睁睁看着那份奇耻大辱的“盟约”,即将砸在那个白衣少年的脸上。
甚至,他们四个人眼中都还带着期待。
让这个可恶的大夏九殿下,吃个苦头!
然而,楚休只是微微侧了侧头。
那份卷轴便擦着他的脸颊飞了过去,带着一丝劲风,吹起了他鬓角的几缕黑发。
“啪嗒。”
卷轴落在楚休身后的地砖上,发出了一声轻响,然后缓缓摊开。
上面,周乾喷出的那口心头血,已经浸透了纸背。
将“罪己”、“割地”、“赔款”等字眼,染得触目惊心。
楚休缓缓转过身,看着地上的卷轴,脸上那恰到好处的惊慌,渐渐化为了一丝委屈和不解。
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仿佛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般,将那份卷轴捡了起来。
小心翼翼的用袖子,轻轻拂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然后楚休才抬起头,看向御座上那个身体摇摇欲坠,双目赤红如血的周乾问道:
“叔父,您这是做什么?”
楚休的声音里,充满了被误解的伤心道:
“您若是不喜欢,我们可以再商量,何必发这么大的火,还把它扔在地上呢?”
“这可是晚辈熬了好几个时辰,为您,为大周,也为我父皇,苦心孤诣想出来的万全之策啊。”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仿佛被扔掉的不是一份降表,而是一片滚烫的真心。
周乾听得呼吸再次急促起来,一口老血又想从咽喉喷出,被他强行咽了下去。
苦心孤诣?
万全之策?
去你大爷的万全之策!
全是对你大夏万利无害,吸吮大周骨髓的万全之策!
“欺人太甚!”
一声悲愤的怒斥,打断了楚休的“委屈”。
老丞相马承泽再也看不下去,他几步冲上前,一把从楚休手中夺过那份血色卷轴。
只扫了一眼,这位辅佐了周乾大半生,早已见惯了风浪的老臣。
顿时气得浑身都哆嗦起来,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高高举起那份卷轴,对着御座上的周乾,老泪纵横道:
“陛下!此乃亡国之约!是要将我大周的脊梁骨彻底打断,让我们永世不得翻身啊!”
马承泽猛地转身,须发皆张,怒视着楚休,声音嘶哑地咆哮道:
“我大周,宁可君王死社稷,将士马革裹尸,也绝不签此降表!”
“绝不签!”
其余三位大臣也凑到了卷轴旁,看清了上面写的什么东西。
兵部尚书张尧也是怒发冲冠,再次踏前一步,指着楚休的鼻子吼道:
“竖子!你杀我大将,乱我朝纲,如今还想让我大周俯首称臣?痴心妄想!”
“陛下!臣请战!臣愿与此獠玉石俱焚!”
“臣等附议!宁死不降!”
户部尚书与吏部尚书也齐齐跪倒在地,声泪俱下。
一时间,整个御书房内,群情激愤,悲壮的气氛瞬间被拉满。
看着自己心腹大臣们宁死不屈的模样,周乾那颗被碾碎的心,仿佛又被重新黏合了起来。
不屈的血性,属于“当世雄主”的凶戾,重新在他的眼中燃起。
朕是大周皇帝!
朕是马背上打下江山的天下雄主!
朕还有百万雄兵,还有赤霄军!
朕,凭什么要受此奇耻大辱!
周乾死死地盯着楚休,那眼神,仿佛要将他凌迟处死:
“小畜生,听到了吗,看见了吗!”
“朕,有雄兵百万,不屈贤臣良将。”
“你就算有诡计阴谋,也休想得逞!”
整个御书房的空气,都凝固成了铁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一场血溅五步的惨剧,似乎就在下一刻便要上演。
然而,面对这滔天的怒火,面对这玉石俱焚的决绝。
楚休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一声叹息,很轻,却像一盆冰水,浇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他脸上满是悲悯与无奈,仿佛在看一群不可理喻的顽童道:
“唉,各位大人,都误会我了。”
楚休的目光,挨个扫过那几位义愤填膺的大臣。
最后落在了老丞相马承泽的身上,语气认真地解释起来:
“老大人,您说这是勒索,是降表,那可就真是冤枉晚辈了。”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和平,为了孝道,何来欺辱一说?”
马承泽被他这番话气笑了:
“好一个为了和平,为了孝道!”
“老夫倒要听听,你这黄口小儿,如何颠倒黑白!”
楚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终于有人愿意听我解释了”的欣慰表情道:
“好,那晚辈就为各位大人,好好分说分说。”
他伸出一根手指道:
“第一,关于赔款。三千万两白银,听着是多。”
“可这不是给我的,也不是给我父皇的。”
楚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抹沉痛,继续道:
“这么多年,多少大夏男儿死于大周刀下。”
“此次,叔父更是派兵围杀我大夏使团,驿馆内外,我大夏数百护卫浴血奋战,死伤惨重。”
“他们的父母妻儿,在等着他们回家,可惜,他们等不到了。”
“这些年多少死去将士的家属,因为受不了他们离去的沉痛打击,悲痛欲绝,惨然离世。”
“这三千万两,是给那些死去将士家属的抚恤金,是让他们活下去的依靠。”
“难道在各位大人眼中,他们的性命,就一文不值吗?”
“我为死去的同胞争取一点安家费,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
楚休说的是声泪俱下,悲痛欲绝。
马承泽和张尧等人瞬间噎住,张着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楚休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继续道:
“第二,关于割地。”
“云、景、燕三州,确实富庶,但晚辈要这三州,不是为了我大夏的版图。”
他痛心疾首地说道:
“正是因为两军接壤,才摩擦不断,才会有今日之祸。”
“将这三州划为隔离之所,让两国大军从此再无短兵相接之机,这才能从根源上,杜绝战争的可能!”
“我是在为两国的边境百姓着想,是想让他们免遭战火,安居乐业。”
“这,难道不是最大的仁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