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远浑身剧烈地颤抖着,他看着楚休那张挂着“鼓励”笑容的脸,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
他完了。
无论他今天怎么选,他都完了!
“来人!”
高远用尽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他不能再犹豫了,他必须在事情彻底失控前,做出选择!
高远深吸口气,调整了状态,朗声道:
“将罪官钱德彪……拿下!押入死牢,听候陛下发落!”
这是他唯一能走的路,顺应民心,先把人拿下,避免钱德彪被百姓打死,再向陛下解释原委,最后由大周律法处置钱德彪。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民意的狂潮,更低估了楚休的狠辣。
就在那几名禁军校尉硬着头皮,准备上前捉拿钱德彪的瞬间。
人群,动了。
不知是谁第一个冲了上去,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被压抑了太久的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所有百姓冲击着幽灵组成的防线。
“狗官,还我爹命来!”
“畜生!你也有今天!”
“打死他!”
离得最近的几名百姓,如同疯了一般,扑向了已经绝望到瘫软在地的钱德彪。
一名负责“维持秩序”的幽灵,在人群涌动之际,仿佛脚下被绊了一下,身子“不经意”后退,让出了口子。
更是不经意间的摔倒,撞在了钱德彪的身上,巧妙的慌乱起身,手一推。
“噗通!”
钱德彪那肥硕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一头栽进了那冲进来的愤怒的人潮之中。
刹那间,所有的秩序荡然无存。
拳头、脚掌、甚至牙齿,都成了发泄仇恨的武器。
钱德彪那杀猪般的惨叫声,仅仅响了两下,便被无数愤怒的咒骂和沉闷的击打声所淹没。
鲜血,飞溅开来。
高远和护卫他的禁卫,被这股人潮瞬间挤到了后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间炼狱般的场景,面色惨白,动弹不得。
醉仙楼内,一片狼藉。
楚休则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切。
他身上那件雪白的狐裘,纤尘不染,与地上的血污和混乱,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甚至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愕”与“不忍”。
他侧过头,对身旁的幽七轻声点评了一句:
“大周的民风,真是淳朴又热烈啊。”
幽七面无表情,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无聊的闹剧。
而在一旁的高远,清楚的听到了楚休的这一句话,心中高呼着:
“恶鬼,这就是个恶鬼!”
不知过了多久。
人群的骚动,终于渐渐平息。
百姓们喘着粗气,看着自己沾满血污的双手,又看了看地上那摊已经看不出人形的烂肉,眼中涌现出后怕与茫然。
他们发泄了怒火,也亲手犯下了杀孽。
整个醉仙楼,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视线,最终都汇聚到了那个依旧云淡风轻的白衣少年身上。
敬佩、感激、恐惧、迷茫……种种复杂的情绪,在他们心中交织。
楚休缓缓走下台阶,他没有去看地上的那摊烂肉,而是径直走到了失魂落魄的高远面前。
他伸出手,亲切地拍了拍高远的肩膀,用一种带着惋惜的语气开口道:
“唉,高大人,真是太可惜了。”
“这位钱大人,怎么这么不小心,自己就摔倒了呢?”
“父老乡亲们也真是太热情了,想去扶他,结果人太多,不小心就把他……踩死了。”
楚休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冰冷的针,狠狠扎在高远的心上。
高远猛地抬起头,对上了楚休那双纯净的眸子。
他从那双眸子里,看到了戏谑,看到了掌控一切的漠然。
“高大人,”
楚休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道:
“现在,罪官伏法,民怨已平。”
“这口锅……不,这份功劳,您可要接好了。”
“这可是您‘顺应民意,为民除害’的铁证啊。”
“本殿下到了玉京城,定会如实向大周皇帝陛下阐述您为民除害、忠心护国的壮举!”
“而且,本殿下回到大夏,定会向我父皇好好讲述您今日的英勇事迹。”
“让我父皇看看,他为大夏,交下了一个怎样了不起的盟友!”
“噗——”
高远再也忍不住,一口逆血喷了出来,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就在他即将昏死过去的瞬间。
一名身披甲胄,疲惫不已的信使,疯了般冲进醉仙楼,他的声音嘶哑而急促,带着一股焚心似火的焦急:
“报——!”
“高大人!陛下旨意!十万火急!”
信使刚吼完,便看到了地上的一摊烂肉,顿时吓了一跳,身形一顿。
随后扫过四周,看到了嘴角挂血的高远躺在地上后,神情顿时紧张无比。
他连忙冲到高远面前,将一个火漆密封的竹筒,递到了他的手中道:
“高大人,可千万别死,陛下的旨意您先收了!”
高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手指捏碎了火漆,抽出了里面的纸卷。
只看了一眼,他的瞳孔,便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
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上,瞬间血色尽褪,浮现出一种比死亡还要深沉的绝望。
纸卷上,只有一行用朱砂写就的,透着慌乱的大字。
“不惜一切代价,立刻让楚休前往玉京城!”
看完这一行字。
“噗——”
高远再次喷出一口鲜血来!
心里在怒吼:
“陛下,臣也想啊,臣也想这个怪物赶紧到玉京城啊,可臣无能,臣做不到啊!”
随后,高远拿着圣旨,眼一闭,头一歪,彻底的晕死过去了。
那名风尘仆仆的信使,看着嘴角挂血、双目紧闭、人事不省的高远,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傻了。
不是,陛下的旨意是啥啊!
怎么还有口气的高大人,看完后直接就闭眼了?
这是死了还是没死啊?
他这信使把陛下旨意送到了,高大人也看了。
但高大人也没开口说“臣领旨。”
他这是送到了还是没送到啊?
他是走?
还是留下来?
还是上去探探高大人的鼻息,看他到底死了没?